“清廉金融文化建设”征文获奖作品2: 重生
2022-11-21 | 作者:冯伟伟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陕西金融系统2022年“清廉金融文化建设”征文获奖作品二等奖

重生(小说)

作者/冯伟伟

当初冬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明亮的窗户照进房间时候,我刚好醒了,暖融融的,不想起床。
  “闹钟怎么还没响,迷迷糊糊中我伸手摸到了自己的眼镜,朝镜片呵了口气,习惯性的撩起床单擦了擦,给自己戴上,睁开眼睛,然后我愣住了,这是哪里?

这不是我家,也不是我的办公室,逼仄的房间,惨白的墙壁一尘不染,几乎没有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洗漱台,就是全部,门……是铁栅,窗子也是。一阵无力感瞬间袭来,坐起的上半身瞬间重重的摔回床上。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在坐牢,我醒了!

天花板也是惨白色的,我相信自己的眼神可能比天花板的颜色更惨白,478天了,失去自由的478天,躺在床上发呆可能是我唯一愿意做的事情,只有大脑还在自由的运转,但也只是胡乱的瞎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暂时忘却身陷囹圄的痛苦,一想到还要在这个方寸之地熬3172天,我就觉得自己要发狂,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漫长的478天里,我几乎每天都在脑海里复盘,复盘自己这一生的路,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才导致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小时候的我是快乐的,那个小小的山村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的无忧无虑,父亲每年回来一次,带着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礼物,过完年后就又离开家去山外边的大城市打工,妈妈一个人照顾着全家,每天念叨着爸爸早点回来,哪怕没赚到钱。生活很平淡,也很温暖。

那时我书读的并不是很好,也不明白读书究竟能给我带来什么,直到有一天,一个远房亲戚一家人来看望奶奶,开着车来的。黑色的小轿车沿着山路歪歪扭扭的停在我家门口时,村里的小伙伴们都爬到了墙头观望,车门打开,西装笔挺的叔叔,穿着花裙子的阿姨,还有一个精致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从车里下来,妈妈告诉我那是小表妹,我已经忘记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手腕上戴着一个粉红色的卡通手表,会唱歌。

亲戚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屋,屋里不时传来寒暄声,小伙伴们都已经被各自的爸爸妈妈拎回了家,我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台上,看着那辆流线型的汽车,车身上的泥渍斑斑点点,那是在我们的山路上溅的。再后来,亲戚一家没吃午饭就走了,也许是觉得我家的碗筷不干净吧,我胡思乱想着。看着小汽车又歪歪扭扭的消失在山路的尽头,我一言不发,妈妈怅然若失,对我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也像你表叔这样,出人头地。

于是,我开始努力学习,最终,我在老师、亲戚、邻居赞美的眼光里,离开了我的小山村,去往大城市读书,走的很义无反顾。从那时起,我就很少再回到承载我所有的无忧无虑童年的小山村了。而这一去,就是20多年。

大学里,我有机会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大城市的灯火辉煌与灯红酒绿,与象牙塔无关,与我更无缘,我只是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穷学生。我时常默默的看着城市的夜景,思索自己的未来,我是一无所有,但我却想拥有一切,别人有的,我也应该有。因为我比他们更努力,更付出。我就是想要试试用我的十年寒窗去超越他们的三代努力!于是,白天我除了学习之外,更多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给老师、同学们看的事情上,我表演的很好,收获满满。比如,我的保研资格,比如,我的奖学金评选,比如,我的大企业实习机会,比如,我的爱情……

对,我也曾经有爱情,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确定,那究竟算不算是爱,一个家境优渥的城市女孩儿,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足够帮我在毕业后留在这个大城市,大富大贵的人我无缘接触,我很清醒自己拥有的筹码与梦想之间的差距,这差距需要一点一点的去弥补。于是,我们在一起了。一起读完了研究生,一起找到了大公司里起点不错的职位,一起组建了家庭,在她父母的帮助下,我们在这个城市里买了房,终于也买了自己的小轿车,黑色的那种,很漂亮,比表叔家的那台更漂亮。买车的第二天,我就开着它,带着妻子回了小山村一趟,除了车上没有下来一个戴着会唱歌的卡通腕表的小女孩,其他的场景与表叔一家来那次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和我嘘寒问暖的人里,没有了奶奶。

我很努力,比身边的人都要努力,因为我想要的,还有很多。妻子曾不止一次的告诉我说,你谈起将来的时候,眼睛里的神彩有时令人害怕。她确实不懂我,我不怪她。

儿子的出生是最令我欣喜的事情,看着他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站在更高的起点,尽可能的高的起点,通向更辉煌的阶梯。而这个起点,我一定会帮他打造。

仿佛连上天都听到了我内心的呢喃,又或者孩子为我带来了无边的运气。我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我的职位几乎是以三年一个大台阶的速度稳步上升。房子越换越大,车子越换越贵——依旧是黑色。身边围着的人也越来越多,而我每个月能回家吃顿饭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我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朋友送了我一架钢琴,儿子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即使我压根不懂音乐。就是家里有点摆不开,美中不足。朋友又说他有一套花园洋房,嫌离公司太远,不方便,老哥你要不要接手,那地方偏僻,便宜的很。要啊,当然要,这下再也不用发愁儿子的钢琴没地方摆了。哦,你说那个投标啊,放心吧,我一定会合法合规的按流程办理的,我还不了解你吗?踏实可靠,交给你们我放心。

跟了我四五年的下属说,人这辈子靠打工是得不到成功的,得有自己的事业。领导你看咱们公司那些资源都闲置着,太浪费了,要不我出去给你撑起个摊子来,你投资,我给你打工。把这些闲置的资源利用起来,就足够弟兄们下半辈子活的了。要不然像咱公司这狼多肉少的局面,弟兄们得熬到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啊。与其给那帮只知道吸血的股东打工,我们宁可给领导你打工,起码我们知道你会罩着大家。我想了想,他说的很有道理,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总要给这帮弟兄们谋个出路。说干就干,这钱,我出了。

后来,公司新来了一个员工,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女人,也带着一款美丽的手表,她很上进,总是向我请教工作上的问题,关键是,她很懂我,甚至比我自己都懂我,她知道我的喜怒哀乐,知道我的抱负与理想,我不止一次感谢上苍把我人生最后一个遗憾给弥补了,赐给了我一个珍宝。我竭尽所能的去妆扮她,而她总是很善良的推脱说,这太贵了,虽然我很喜欢,但我希望将来能靠自己买。多好的女孩啊,又自立又要强。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必须让她收下。最终总是我胜利,她不情不愿的戴上我买的礼物。

一切都似乎繁花似锦,顺风顺水。除了妻子以方便照顾老人为由,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儿子和我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这臭小子,是长大了吧?钢琴也早就不弹了。

的一声响,铁栏撞击声打断了我的回忆,狱警推开门走了进来,XX,今天是探监的日子,跟我出来吧,记得不要超时

谁会来看望我呢?自从公司的审计人员查到我头上后,我的那些兄弟、朋友就都消失了,我也没有尝试再去联系,没有意义。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女人,但她已经把我拉黑了,听说警察带走我的当天,她就提了辞职报告。来的应该是我父母吧,也只有他们不会嫌弃我现在的身份,我自嘲着。妻子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所以她才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住,她们应该恨死我了吧,怎么可能来探监。

走进会见室,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了我的父母,还有妻子和儿子,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模糊了,我不停的向他们道歉,祈求他们的原谅。头发花白的父母老泪纵横,嘴里不停的说着没事的,孩子,没事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咱不要出人头地了。儿子抓着窗子上的铁栅栏急得大哭,不停的喊着爸爸,我只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都碎成了沙砾,妻子依旧默默的站在靠后的位置,偷偷的擦拭着眼泪。

狱警提醒我们注意时间,我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怀着愧疚的心,听妻子讲述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我出事以后,那些房子车子都被拍卖了,加上我们俩这些年攒的工资,退回了部分赃款,只留下了结婚时妻子陪嫁的那套小房子,总算换回来了减刑。儿子上小学3年级,长高了,也长大了,学习很好,不用担心。父母依旧住在老家小山村里,妻子每个月都会按时打生活费回去,只是老人总不愿意收,每年也会抽空带儿子回去看看爷爷奶奶,这个家还没散。父亲和我说,刑期结束时也还年轻,天塌不下来,家只要还在,就不怕。这一年多没有探监,是因为我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父母又不知道怎么探监……。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停的和妻子说着对不起。

探监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来时像行尸走肉一般的迷茫,到重新感觉到自己躯体以及灵魂的存在,人生仿佛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只是这个圆还没有合拢,我相信,等我从那个狭小的房间里真正走出高墙,重获自由的时候,这个圆也就彻底合拢了。人生没有重来,我也不想再重来,那一天只会是我的重生,一如40年前我在那个小山村的降生。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羡慕黑色的小轿车和会唱歌的卡通腕表了。


【作者简介】

冯伟伟,男,就职于中国平安人寿保险公司西安电话销售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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