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金融系统2022年“清廉金融文化建设”征文获奖作品（一等奖）

逆转金融人生（小说）

作者/方晨

人生不可以重来，唯一的选择是当下。

第一章   再会

  时间：2022年2月；地点：北城市监狱；天气：多云、大风

重逢已是异路人。赵胜怎么也想不到，转到狱所后第一个来探视的他居然是高安，这个近20年的老朋友。高安也意想不到，昔日意气风发的老伙计现在居然颓废到如此。尽管对监狱生活有所预料，但当看到赵胜一身狱服，剃光头发，满脸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时，高安难免有所感慨。

会见室里的时间似乎有些静止，高安终于开口问道：“里面的生活还习惯吧？”赵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慢慢地说：“都还好……这里生活作息比以前规律，身体也健康多了。”高安继续问：“家人呢？他们最近如何？”赵胜的声音更小了：“自从我出事后，70岁的老父亲突发脑溢血，昏迷住院……前妻得知我被单位开除、判处刑期后，带儿子转学去别的城市了。”
   高安劝慰说：“多想开些，好好改造，争取政策宽大，早日出来，重新做人。”“谢谢兄弟惦记着我……”赵胜感激地说，随后试探问：“你的身体……现在还好吧？”
   高安苦笑说：“不要紧，心脏病是慢性病，终生需要服药保健。其实人活一生，心态最重要！保持平和的心境，平静面对明天的生活，你我如今都要相信这一点。”
  “是啊，心态最重要……假如当初我能克制欲念，遵纪守法的话……唉，我怎么会走到这条错路上来？”赵胜的眼眶湿润了，声音嘶哑了，浑浊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人生能再次选择的话，他们的命运将逆转……

第二章   错差

   时间：2016年5月；地点：北城银行总部大厦；天气：晴转多云

立夏时节的北城市，天气还不算炎热，一年一度的全行工作会议正在召开。坐在大会前排一列的赵胜同志，却心神不宁，别有焦虑。

作为县区基层支行的负责人，这次常规例会，对“久经开会、坐功了得”的赵胜来说，本是走个过场。充实的会议流程和领导的重要讲话，都不是他想听的。但当大会上纪委书记当众传达省纪检监察委决定对北城银行进行巡视的通知时，赵胜还是浑身一抖，额头渗出细汗。
   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和国务院不断加强反腐力度，出台了八项规定，掀起了一系列廉政风暴，并有持续向金融领域深入之势。在这段时间里，面对生意伙伴的饭局，企业老板的宴请，赵胜想克制着不去，但总是难以抗拒。前不久，老钱的公司倒闭了，原因是查出大量信贷资金违规流入煤矿行业，在监管部门的强力查处下，违规贷款被追回，非法资金链断裂，上门要债者络绎不绝，钱老板的电话也时常打不通了。听说有关部门将会继续追查，这些年的内幕交易，会不会东窗事发？每当午夜梦回惊醒，赵胜总想洗心革面，重新开始。但溺水已深，岂能自救？
   中场休会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阿胜”。阿胜？这个熟悉的昵称很多年没人喊过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前，原来是高安。黝黑的面孔，疲惫的神情，夹杂着不少白发，活脱一个乡村干部形象，这是当年文质彬彬的老友吗？赵胜有点尴尬地说：“老高，你怎么来了？听说你身体出问题了？”
   作为一线客户经理，本来高安是不参与年度工作会议的。因为工作业绩出色，并主动申请驻村扶贫，得到当地政府的大力推荐，被评为全行优秀工作者和先进扶贫个人，受邀参加本次会议领奖。
   高安笑了笑：“不要紧。村上的杂事多，困难群众真苦啊，正好那几日白天下乡走访，晚上持续熬夜加班，没休息好。早上突然胸口疼，幸亏被村民及时送去医院，才发现是急性心肌梗塞……”
   “那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又急着回单位？”赵胜不解地问。高安解释说：“最近旺季工作太忙，下午开完会，还要赶回单位。好几笔全市重点项目的企业贷款等着上报，一大批扶贫小额信用贷款急需发放，凡是涉及经济民生的事，耽误不得啊。”
   赵胜一句双关地说：“你就是凡事太认真了！时到如今，你我都要保重啊……”随后感到似乎失言，便住了嘴。高安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在庄重的大会议室里，旁边是嘈杂的人声和不时借过的参会者，这对老朋友同时陷入了沉默。
   “赵行长，会议即将继续，请就坐。”工作人员的通知打断了这次久别重逢的对谈。想着高安30多岁的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三高”专业户，三天两头去医院“报到”，赵胜不仅苦笑。
看来，岁月在他们的身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

第三章   转折

  时间：2008年11月；地点：北城银行东山镇分理处；天气：大雨疾风

   夜深了，外面的风声依旧呼啸，雨水不停地拍打窗户，年轻的赵胜独自坐在主任办公室，看着办公桌上的信贷审批资料，眼前浮现出老钱那圆鼓鼓的笑脸。
   钱老板要申请贷款的事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了。依照集体调查流程，不久前大家去老钱的厂子进行了实地考察。实话实说，企业条件一般，口口声声要大规模引进合伙人，搞什么全省重点农业项目，但圈舍里的牲畜并不多，各种新奇的规划停留在纸面上。老钱本是外地人，一个人来北城市折腾20多年，各种赚钱的行当搞了个遍。倒卖货物，承包工程，经营餐饮，电子商务，无一例外，最后都失败了。最大问题是人不踏实，脑瓜虽灵，点子虽多，但吃不下苦，总想赚快钱，捞大钱。多年来屡战屡败，听说还有一大堆民间借贷。但钱老板确实神通广大，是个能人，不仅通过上面说情，前天晚上不知怎地打听到赵胜居住的小区，敲开了赵主任的家门，留下了一份厚厚的红包。
   怎么办？红包，收还是不放？贷款，放还是不放？赵胜陷入了两难，回想起白天审贷会的情景。会上，当着众人，副主任高安坚决反对老钱的授信申请，他认为这笔200万元的企业贷款风险很大，应当审慎经营，严格把控风险。
   可是……世事最怕“可是”二字。想想家里刚在市中心买了120平米的大房子，每个月按揭贷款要还，妻子所在的私营企业效益不好，幼儿又嗷嗷待哺。现在流行买进口洋奶粉，小小一罐人民币数百元！上次在育婴店遇到高安两口子，他们竟然在买国产奶粉。老高一家五口、三代同堂还挤在老式住宅房，真艰苦啊。高安这人什么都好，人品正直，工作敬业，就是太古板了，凡事较真，不懂变通，自己吃苦就罢了，家人也跟着遭罪。唉，这个贷款，我不放，自有别人放。若每一笔贷款都通盘考虑风险，像老高一样胆小谨慎，怎么发展业务？老钱的关系网深厚，以后前途发展还要多靠他。
   赵胜站起身来，不断在屋里转圈，心烦意乱之下，瞄到墙上挂着“清廉合规”的书法框时，顿时有点恼怒，下定了决心，回到办公桌上，拿起了签字笔。
   如果说人的命运有所谓的转折点，那么赵胜清楚地记着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四章    原点

   时间：2003年9月；地点：北城银行总部办公楼；天气：晴、万里无云

当命运的转盘回到起点，那时他们才20岁出头，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作为跨世纪的一代，成长在日益富裕的改革开放年代，80后曾是被全社会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告别懵懂的大学生活，兴趣盎然地踏进社会，顺利通过校招考进全省一流的北城银行，赵胜心中充满了自豪。
   金色的九月是丰收的季节，办公大楼三层的会议室里，坐了不少同龄人，有男有女，各个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热情。正在赵胜四处张望时，旁边走来一个年轻人，戴着一幅深框眼镜，有点白面书生的感觉。赵胜暗暗心里有了好感。
   年轻人和赵胜打起了招呼：“你好，我叫高安，刚从北城大学毕业。”“太好了，我也是北城大的，我叫赵胜。”既是校友，又是银行同期生，说起来彼此的老家相距也不远，两人一见如故，很快亲热起来，一个自称“阿胜”，一个被喊“老高”。
   “听说北城银行薪酬收入不低呢，银行白领就是有面子，好比银碗饭。”赵胜兴致勃勃地说。
   高安笑了：“其实我对银行工作挺好奇的。我家以前是做小本生意的，后来经营失败，负债累累，多亏当时北城银行的小额信用贷款救了我家，我才能顺利上完大学。今天能进北城银行，是圆了我的梦想。”
   “我没有你那样远大的理想。现在大学扩招，就业压力大，找到个好工作，我们得倍加珍惜。”赵胜笑着说。
   多年以后，再想起当时入行典礼的场景，好多细节都忘却了，如同往事消散在风中。同一批进行的这些年轻人，随后被分配到不同的岗位，在漫长的职场生涯里，有着各自的人生际遇。除了和高安的相识恍如昨日外，赵胜只记得当时已显老旧的办公楼大门口贴着一幅对联，八个金光大字熠熠生辉“清廉做人，合规做事”。

第五章    终场

   当高安缓步走出狱所大门时，外面是阳光灿烂，远处青山明媚。路边停着一辆小车，旁边站着妻儿。孩子看到爸爸，欢笑着跑上来。看着孩子灿烂的笑容，高安不由感慨：自己多年来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干事，为了家人，还得保重身体，继续认真工作，好好地生活下去。
   一墙之隔，恍如别世，回望年华倒转，浮生若梦。就像有首诗写的那样，“长梦终会惊醒，人间春意正浓。”这一切是一场幻梦，会怎么样？
   然而，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如果说“清廉与合规”是金融机构永恒的话题，“廉政与守法”是国家和社会运行的名言警句，那么“违法与犯罪”就会受到应有的惩处。
   近20年前，他和赵胜如同朝阳般青春，心中充满迷惘，又怀揣着憧憬和希望，一起走向未知的前程，共同在金融战线上浮沉辗转。如今岁月变迁，人到中年，大家只是平凡人，他们都与物俱老了，就像光芒万丈的太阳表面有了黑子，也会日薄西山、红焰渐熄，上半辈子的人生被烙上了深浅不等的阴影，而下半场的转盘已然开始划动了。
   再用不了20年，他们的后代也将离开校园，继续走向社会，进入“这所人生的大学”。当孩子们遇到困难，面临内心的抉择时，又会选择怎样的一生呢？

【作者简介】

方晨，陕西西乡人，现供职于陕西西乡农村商业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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