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城农商银行的小张是张家山村的第一书记，也是贫困户二歪的扶贫联系人，如何能让二歪顺利脱贫，一直是压在他心里的一块硬石头。二歪这家伙谁见谁头疼，村里安排他去村办企业上班挣钱，他说那活儿累工资又低，还得被别人呼来唤去使唤；村里弄回免费的种子让他自个儿种药材发家致富，他说春天要锄地要下种，夏天要除草要施肥，秋天还得收获加工，还不如在二寡妇门前的柴垛上晒太阳舒坦。

如何能拿下二歪这个脱贫钉子户，小张想请支书和主任吃顿饭共商对策，约好周末在村口的农家乐不见不散。小张知道，支书和主任是村里出了名的两只老狐狸，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事，他们都会主动出面大包大揽，从不让小张操半点心。但只要一提到二歪脱贫的事，两人就成了缩头乌龟，半个字都舍不得吐，生怕和二歪扯上关系脱不了爪爪。小张约他们之前，只说是他来这段时间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大家又齐心协力忙着帮贫困户跑资金找项目脱贫，大家都不免累了困了，一块儿聚聚喝点小酒解解乏，没别的意思，压根儿没敢提二歪半个字，怕的就是节外生枝。

小张大学毕业在农商银行工作时间不长，农村工作经验缺乏。他来挂职前行里的领导跟他谈过话，他从行领导的言语间也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如果张家山这次能够如期脱贫，他想进一步的可能性极大。点菜之前小张仍不放心，又逐个打了电话，一番信誓旦旦后才下了手。小张还特意让城里的同学捎来两条软中华，两瓶西凤六年。小张想，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要撬开支书主任金口，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不愁找不到拔掉二歪这棵脱贫钉子户的措施。

一个小时过去了，菜陆续上齐，支书和主任还没到，小张刚拿起电话想催一催，支书的电话先打过来了，小张兴奋地抓起电话问：“走哪儿了？”

“正往回赶呢！”支书像家里着了火似的说。

“啥，往回赶？”小张一愣。

“小张书记，你听我给你解释，是这样的，今天实在有些对不起呀，本来我已经在半道上来了，家里突然来电话说有要紧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一下子把计划全打乱了，我今天可能就来不了了，二歪的事你先跟主任沟通一下，他这人鬼点子多，有的是办法……”支书说。

小张愣了一下，又不好发火，只好客套一番后挂了又拨通主任的电话。

“走哪儿了？你不会也正往回赶吧！”支书放了小张鸽子，小张心里老大不高兴。

“小张书记呀，还真让你说中了，还真是正往回赶呢！”主任也跟家里着了火似的说。

“啥，你也真往回赶？”小张一愣。

“小张书记，你听我给你解释，是这样的，今天实在有些对不起呀，本来我已经在半道上来了，家里突然来电话说有要紧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一下子把计划全打乱了，我今天可能就来不了了，二歪的事你先跟支书沟通一下，他这人鬼点子多，有的是办法……”主任说。

谁知这两只老狐狸就像小张肚子里的蛔虫，把小张的花花肠子看得一清二楚，两人演的这一出戏就跟提前排练好了似的如出一辙，小张既失望又尴尬，心中顿生一股怨气，为套这两只老狐狸一句话，花了他一个月工资呢！小张正生闷气，二歪不知从哪儿蹦跶了出来，见小张一人守着一桌好吃好喝犯愁，阴阳怪气地说：“小张书记今天这是要请谁呢？”

“请你！”看见二歪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张想，与其白白浪费掉，还不如就让二歪陪他喝两杯，一醉解千愁。二歪是他的包扶对象，即便是传出去也不丢人，弄不好还能传出点正能量来，对自己也只有好处没坏处。小张就把二歪当做出气筒，没好气地怂了二歪一句。

二歪也是明白人，想想自己一个别人见了都躲着走的人，第一书记怎么可能请他喝酒，这不是明摆着怂他吗，又阴阳怪气地回一句：“支书和主任请乡长吃饭都没赶上这水平，你就别拿这请县领导的水平来怂我了，我是啥人我自己知道！”

“就请你咋了？”小张又重复了一遍，二歪一下子愣住了。

小张站起来指指二歪，又指指桌子上的酒和菜说:“你知道个屁，这水平又咋了，哪个规定说这水平只能县领导吃，你们这些当农民的就不能吃？难道农民吃了还会死人不成，你娃要是有心走正道，脱了贫致了富再奔个小康啥的，顿顿都能吃上这水平......”

“今天兄弟我就拿这水平请你，要是这水平把兄弟你给吃死了，我这第一书记不干了，我当着全村人面给你披麻戴孝当孝子！”

见小张火气起来就收不住，二歪这才回过神愣头愣脑坐下。小张倒满两杯酒，先敬了二歪一杯，二歪一饮而尽。二歪又回敬了小张一杯，小张也一饮而尽。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整到兴头上两人称兄道弟还猜了拳行了酒令。两瓶西凤六年见底，小张和二歪醉得一塌糊涂……

村里召开村民大会确定来年的低保户，村里的贫困户都来了，就二歪没来。这不符合常理呀，村里每年开这种会二歪从来都是挤在第一排的。支书给二歪打电话没人接，主任觉得不对劲，也给二歪打电话，还是也没人接，小张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三人一下子就懵了。

难道二歪昨天喝醉酒出事了？小张惊出一身冷汗，立马骑了摩托车去了二歪家。二歪不在，门锁着。院子里的石凳旁满是他昨天给他那条软中华的烟蒂，石凳上一只空烟盒压着一张纸条。

“小张书记，我二歪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喝您这么大官的酒，抽您这么大官的烟，支书和主任他们嫌弃我，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嫌弃我，以前来村里蹲点的干部也嫌弃我，就您不嫌弃我，还给我敬了酒，还口口声声叫我兄弟，我二歪是人不是畜生，谁看得起我谁看不起我，我心里明白，我不能再这样窝窝囊囊下去给您脸上抹黑，我现在就出门去打工，我二歪向您保证，向毛主席保证，这回我一定好好干，您说了，我们是兄弟，是兄弟就不能拖兄弟的后腿。顺便再麻烦您一件事，村里确定低保户的时候，请您把我的低保指标取了，村里的二寡妇比我更需要，她拖娃带崽不容易……

“您说了，我们是兄弟，是兄弟就不能拖兄弟的后腿……”

“这话我说过吗？”返回的路上，小张一直念叨着，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作家简介】

宋超，陕西镇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陕西金融作家协会理事。

[责任编辑 鲁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