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贫攻坚作品选粹4】翠雀花(小说,下)
2018-08-06 | 作者:姜启德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过几日,梁主任打来电话,正经八百地说:“喂,老同学,我是梁晓忠啊,关于你村扶贫的事儿,寨东的冯琳已有了好主意,你接电话,我让她直接给你说。”

还没等我吱声,就听冯琳在电话里喊道:“喂,你好。我是冯琳。”听到这熟悉而又好听的声音,我忍不住想搭腔,但想想,还是忍住了。她又“喂”了几声,我依然没吱声。“他怎不说话呀?”冯琳好生疑惑。梁主任说:“哦,忘了给你说,他是哑巴。不过,耳朵还好,你只管说,他听着。”

我这就又成哑巴了。我心里又笑了一下。

“有意思。哑巴也去扶贫。”冯琳在电话里咯咯地笑了两声,清了一下嗓子讲道:“根据梁主任提供的情况,你村的基础条件的确很差,要想改变还就是难场。不过我觉得吧,动动脑子,还是有潜可挖的。好比有些寸草不生的戈壁荒滩,却被发现是珍贵的稀土、煤层一样,你村里那些漫山遍野的石头,其实就是得天独厚的资源。我从你提供的图片和查阅地质资料得知,那一带的石头主要是花岗岩岩层,上好的建筑石材。如今环保部门严禁开山采矿,建材商的石源受到限制,你不妨将现有土地上的石材开采出来卖出去,然后将开采面回填修整,使之变成良田。这样,即可为村民带来实际收入,又可建成大片肥沃土地,用以发展种植业。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当然,前提是要经环保审批,把手续弄全,不敢破坏环境,非法开采。”冯琳说完,谦虚一句:“不一定对,仅供参考。”

然后梁主任接过手机说:“我觉得冯琳的建议可行,你就不妨试试吧。”我变着腔咳嗽了一声,挂了电话。

冯琳的建议一下让我开了窍。之后,我就很快按照这一思路拿出方案,与村两委会达成共识,然后马不停蹄地跑环保、跑手续。谁知因不懂行,方案设计有缺陷,审批手续跑得并不顺利。正在这时,梁主任又打来电话说:“冯琳让我转告‘哑巴’, 她有一位唐姓亲戚在州城飞龙建材公司当部门经理,你如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他。”我欣然说:“那太好了,要找的,我正需要呢。”末了又笑着补充一句:“请转告冯琳,‘哑巴’谢谢她。”

过去我对建材行业不了解,这次去见了唐经理才知,飞龙建材公司在州城实力最强、规模最大。经唐经理引荐,我与总经理一谈既合,他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并当即安排唐经理帮助实地测量、完善方案,然后一起跑审批和筹备招标。只一个多月,就运作成功。当然是飞龙公司如愿中标。按照划定范围,由该公司实施为期三年的有限开采,生产花岗岩装饰墙砖和地板。实施结果,正如冯琳设想的那样,当年就使村民有了可观的收入,一举甩掉扶贫落后帽子。次年又在回填修整的良田种植天麻、党参、麦冬、金银花等名贵中草药,进而为持续发展铺平了路子。同时边开采边建设,环境面貌也大为改观,取得了一举多得效果。

这期间,我和冯琳依然没有直接联系,也更没有见过面。倒是多次打电话与梁主任聊些事儿,并通过他感谢冯琳的帮助。梁主任也便有意无意地顺便通报一些冯琳的情况,并说:“你采纳了冯琳的建议并取得好的效果,她深感欣慰,还称赞这个‘哑巴’人不错,能虚心求教,认准了的事,能执着地去做。”我心里立时泛起慰籍的涟漪,不,确切地说是激动的洪流。总算没有让她把我看扁,尽管她还没有把‘哑巴’和我对上号。

但是,今天,梁主任突然打来电话说:“最近冯琳情况不好,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我的心骤然发紧。

“坠崖。受伤。昏迷。”

“怎么会出这种事?”我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是这样,”梁主任解释道,“她想搞个旅游项目,带人进山考察景点,不慎一脚踏空,摔了下去,身体多处擦伤,还造成严重脑震荡。”

“那现在情况怎样?”明白事态之后,我急切地问。

“急送岭南县人民医院救治,三天后清醒过来,无大碍。但医生说起码还得再住院治疗十天半月才能康复。”

挂了电话,我心里犹如刀割般地疼痛了好一阵。这回说啥也得去看看她了,我想。便急忙处理了手头事务,第三日搭早班车绕道省城,特意到母校的那家小超市,买了一大包她喜爱的各类时尚小吃,然后去城南客运站搭车直奔岭南。

来到人民医院住院部大厅,我伫立在电梯前看着引导牌,正琢磨着该去哪个科室呀,却猛然见梁晓忠主任从电梯里走出来。我欣然打声招呼,梁主任一愣:“噫,张昊你来了!”边与我握手边说,“你来的不巧嘛,冯琳已经出院了。我刚下班过来,想请她一块吃午饭的,结果护士说,两个多小时前,她死缠硬磨地让医生提前放了她。”

“哦,那真是很不巧。”我极其失落地说,心里就很后悔不该隔了一天才来,也不该绕道省城,耽误了几个小时。不然,无论如何是可以见上她的。

“走,我请你吃饭去。”梁主任说。“那我请你吧。”我客套了一下。“那不成,你到我地盘上来了,怎么着也该我尽地主之谊么。”梁主任说着,就拽着我进了医院前的一家餐厅。

点了二凉二热和两瓶啤酒、两盘饺子,我们边吃边喝地聊了一阵闲话之后,我就按耐不住心思地说:“冯琳这人也太要强了,身体还没恢复就给跑了。”

“就是很要强。”梁主任接住话题说,“其实她受伤这还不是头一次。”

“哦,她以前还受过伤?”

“受过伤。”梁主任说,“就是那次在山里寻找水源的时候,她的衣服被荆棘划了个稀烂不说,脸上也被横七竖八地划了好几道口子,弄得满脸是血。她自己简单包扎一下,第二天带着个大口罩就又进了山。待把几座山几条沟跑完,水源找好了,她这才去乡卫生院检查,结果伤口都已发炎红肿。接诊的老医生心痛地抱怨道,‘女子,你也太大意了,都成这了,怎不早些来呢?虽然不是硬伤,却是在脸上,一旦严重化脓溃烂,弄成一脸的疤子,就毁容了,看你咋找婆家!’把冯琳说得泪眼婆娑地哭了起来。在场的小护士们也都无不动容地流下眼泪。”

“真是危险。”我提起酒杯与梁主任碰一下,喝下一口酒,稍稍掩饰一下心里的难过,又说,“那次是外伤,这次是内伤,更不敢马虎,弄不好会留下后遗症的。”

梁主任也喝下一口酒,说:“她是操心她的旅游项目,医院即便拴住她的人,也栓不住她的心。”

“你说她容易吗,搞旅游项目复杂着呢?”我又适时转入另一个我所关心的话题。

“难度和风险都很大,但冯琳信心十足。”梁主任夹一筷子菜边嚼边说,“本来,寨东三年扶贫目标已提前实现,三大支柱产业已产生良好效益,长远发展和未来致富都有了很好的基础,但冯琳却又在旅游上动起了心思。她一心想把寨东的龙王洞、大天坑和马王寨开发出来,搞特色旅游。不过,这回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村里、乡里和县旅游部门的头头脑脑们没有不摇头的,都认为这几处景点太普通,没啥看头,吸引不来游客。而且投资大,资金来源也成问题。甚至有人讽刺,简直是异想天开,根本不现实、不靠谱。她据理力争,也无济于事。连韩老支书也不无担心地好心劝她,‘娃你的想法是好,可风险太大,万一弄失塌了,怕对你不好’。”

“真的,老支书说的是结实话”,我接过梁主任的话说,“她三年驻村扶贫很快就届满,临撤之前弄下麻达事,确实不美气。毕竟已有那么大的成绩了,也不缺这一项,何必再折腾。”梁主任说:“但冯琳不这么想,她想把基础夯得更实,再为村民办一件惠及长远的好事。实际她老早就对这三处景点做过详细调查和实地勘察,掌握了大量一手材料。行不行,看了再说。她硬是将大伙带进山边实地考察,边像讲解员一样,不厌其烦地讲解。那几天我也被她邀请去了,看着听着,心里一直是佩服和感动。你且听她咋说。”梁主任提杯与我碰一下,喝下一口酒,就说起冯琳考察和讲解景点的事儿。

“来到卧牛山半山腰的龙王洞前,她说,‘这龙王洞堪称龙王的宫殿,看似平常,却很有故事。据传,有一年发大水,洪水淹没了村庄,一条巨龙突然从天而降,随着洪流游进洞里,将洪水全部带了进去,顿时方圆百里洪退水消,从此风调雨顺;再者,这龙洞洞中有洞,十分幽深,曾经藏过坏人,也救过好人。当年一支红军分队路过此地,曾进洞宿营。谁知山洞好进难出,不幸被敌人重兵围困而无法突围,只好退守于洞中的暗洞。敌人于是就用烟火熏烧半日,以为这些人插翅难逃,必死无疑。结果第三日奇迹出现了,红军战士们竟满面灰垢、遍体伤痕地从马腾山的天坑里爬了出来。’

“来到荆棘覆盖的马腾山天坑旁,她说,‘这天坑看似也很平常,但也奇异非凡。天坑位于山顶,既非火山口,也无河水冲蚀,如此巨大的天坑是如何形成的?再者,向天坑扔下石块,会叮叮当当地发出音乐般好听的奇特声响。这些奥秘都有待专家考证,想必大有文章可做。而且,这天坑与龙王洞相距数里,并非同一纬度,却巧夺天工,神奇相连。正如我前面所说,曾经成为红军战士的逃生通道,留下过珍贵的红色记忆。此后据说有人发现证实,每逢下大暴雨时,龙王洞会有洪水流出,所带出的漂浮物正是马腾山天坑旁的枯枝败叶。’

“来到浪头山的马王寨,她说,‘据考证,这座千古石寨是占山为王时代的产物。咱这方圆十里八乡石寨不少,但马王寨是最独特的,它不仅寨体庞大,造型奇特,远远望去像一艘舰艇搏击在惊涛骇浪之上;而且寨外悬崖峭壁、怪石嶙峋,而立陡宽大的寨墙内,却是楼台亭阁,回廊香榭,繁华遗迹至今依稀可见。更为出奇的是,这寨体都是用雕琢成型的巨型方石砌筑,在古代原始条件下,这些几十吨乃至几百吨的成千上万的巨石从何而来,又是怎样一块一块被弄上山顶的,一直像埃及金字塔一样,是一个令人疑惑的不解之谜。’”

“冯琳讲完这些,还进一步解释,”梁主任继续说,“‘这些景点能够引起游客兴趣的自然奇观和史迹亮点很多,我只是抛砖引玉,以后我们可以挖掘整理出来。同时能砌石级的砌石级,该铺栈道的铺栈道,把‘一洞一坑一寨’连成一线,再把可供游客休闲、食宿的配套设施建起来,啥都弄得美美的,不信吸引不来游客。’就这么转了一山又一山,大伙都累的够呛,但听着冯琳绘声绘色的讲解,又都大长见识而又敬佩不已。”

“这里面倒还真是有名堂,我也觉得她的设想完全可行。”听了梁主任转述冯琳的讲解,我由衷地赞叹。

“感同身受。”梁主任说,“不过,想起来挺后怕的。刚出寨子,准备往回返呀,她又滔滔不绝地只顾为大家洗脑,结果坠落悬崖。幸好,被一丛铁匠树拦住,不然……”

应了我的绰号,我悚然的心又感高兴,感叹道,“算她命大,差点付出生命代价。就凭这,都该投她赞成票。”

“难说,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反正她的决心已下定。那天,她在医院一苏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行,行,我看绝对行!’在场的人都莫名其妙。倒是韩老支书明白了是旅游项目的事,笑说,‘行行,娃说行就行,我支持你。’冯琳欣慰地笑了。”

“祝愿她早日康复,并如愿以偿。”我举起杯子说。梁主任也举起杯子说:“这也是我的心里话。”两只酒杯重重地一碰,一饮而尽。这时,两盘饺子上来了,我们各自吃着,没再言语。

饭后走出餐馆,梁主任说:“你去寨东看看她吧,我开车送你。”

“不了,我还是不见她的好,请你转达‘哑巴’的问候。还是那句话,请你多关心点她。”我将那包时尚小吃递于梁主任,然后去车站,搭班车离开了县城。

我和冯琳再次相遇,已经是分别三年之后的这年年末的事儿了。

那天,她参加省上扶贫攻坚表彰会,捧着省级“扶贫先进个人”荣誉之后,来州城参加市上召开的扶贫工作会。就在这次会上,她又被授予市级“扶贫干部标兵”称号。当她久违的倩影突然出现在领奖台上时,我的眼睛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抹了一把眼泪,拼命为她鼓掌。之后,我也有幸被主持人点名,上台领取了“扶贫先进个人”荣誉证书。我在台上注意到,冯琳跟我一样,眼睛盯着台上,先是一愣,继而抬手抹了抹眼泪,然后拼命鼓掌。

会后,与会人员各自散去。我还没来得及离座,就见冯琳朝我奔了过来。她边大方地与我握手,边惊讶地说:“真没想到,咱们能参加同一个会议。你什么时候也当了扶贫干部?”

“是啊,在那个叫石浪的村里摸爬滚打了三年。”我笑着边说边拿眼打量了她一下,她看上去依然纯朴、秀丽,但原本白皙的皮肤变黑了许多,身材也稍稍消瘦了一些。

听了我这么说,她越发惊讶起来,连珠炮似的发问:“真的?就在石浪村?你们几人驻村啊?那次接电话的哑巴是?”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我一人。哑巴就是我。不过,现在不哑了。”

这时梁主任笑盈盈地走过来,一一握手后,明知故问:“你俩认识啊?”

我笑而未答。

冯琳点一下头,瞅瞅我,又瞅瞅梁主任,说:“你俩也认识?”

我又笑而未答。

梁主任笑说:“是啊,老同学,大哑巴。”

冯琳这下明白了,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几声,说:“原来你俩一直单线联系着,一对坏。”

梁主任得意地一笑:“我的任务已完成,地下工作结束了,现在该把尤物交给‘哑巴’了。”

冯琳又咯咯咯地笑几声,半开玩笑地说:“没想到,咱的梁主任竟是个负心郎,跟我一本正经地黏了近两年,都快成正果了,竟把我给甩了。”

“对不起,起初我是认真的。”梁主任真诚地袒露心迹,“要不是那次见到张昊,知道了你们的情况,也许故事的走向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冯琳貌似生气地说:“那你后来为什么还那么像模像样地粘我?”

“我不粘你,你被别人粘走了,还能回到‘哑巴’的怀抱吗?再说,‘哑巴’有交代,让我多关心点你,我哪敢怠慢呀!”梁主任说完,又笑着一一握了握手,转身离去。

我急忙喊道:“梁主任,晚上我请你吃饭。”

梁主任拧过头笑说:“免了。啥时办喜事了记着请我喝喜酒。”

等梁主任走远了,冯琳砸着我的胸脯嗔怪道:“原来这家伙是假意恋爱。你俩好坏啊,合伙实施阴谋,把我一直蒙在鼓里。”

“不完全是。”我摇着头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跟你谈‘恋爱’,也更不清楚他是这种用心。”

“就是。”冯琳笑着说,“我也没识破,这家伙很会演戏。说在谈吧,若即若离地总没实质性进展;说没谈吧,他却总在殷勤地关心、呵护和照顾着我,以致我爸妈和村人都以为他和我处着对象。”

有人喊开饭了,我们一同走进餐厅。饭是自助餐。用餐盘打了饭菜之后,我们各自插着空位坐下。

这顿饭我吃得有点心不在焉。看着冯琳吃完了起身往出走,我也放下餐盘跟着往出走。到餐厅门外,她转身对我吩咐道:“下午我行里还有一个会,我得赶紧回去。明日上午你要有时间,咱去河滨公园聊聊好吗?”

“好啊,不见不散!”我喜出望外地点头。冯琳满意地一笑,转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我早早来到河滨公园门口等候。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一直颤突突地跳着。冯琳满面春风地走来时,我抑住咚咚的心跳,一如当初那样张开双臂迎上去。却在接触她身体的瞬间,左臂心虚地垂下了。冯琳迅然抬起左手迎住我的右手,巧妙地将拥抱转换成了击掌,也颇为有效地稀释了我心里的慌乱。

进入园内,我们沿着曲里拐弯的幽静貌似不经意地走着,却又都很经意地期待着对方道出心思。走了好一段路,还是冯琳率先打破沉默,说:“对了,昨日参加市国商银行工作会议,又得了一个荣誉。”就从包里取出“驻村扶贫模范”荣誉证书递于我,我顿时像自己得了奖似的,捧在手里赞道:“厉害了,翠雀花!荣誉让你给拿全了。”

冯琳边收起证书,边自豪地一笑:“咱的铁匠树也很不简单呀,“扶贫先进个人”,受县、市隆重表彰。”

“哪敢和你比呀,”我不无惭愧地说,“你是市级扶贫干部标兵,省级扶贫先进个人,国商银行扶贫模范,明显高着几个档次呢。而且,多亏你提好建议帮我,不然,恐怕今天我只有挨上级通报批评的份了。”

冯琳欣慰地一笑:“我帮的是那位‘哑巴’,要知道是你,我就不管那闲事了。

“不是真心话。”我故意顶一句。

冯琳莞尔一笑:“还真没想到是你。还好,我帮到向上了。”

我也开心一笑,适时转换话题:“旅游项目成功了吗?”

“成功了。”冯琳欣然说,“与县旅游公司合资开发,三个月前就已投入试运营,还挺红火,游客一拨接一拨的。待旅馆等配套设施完工后,吸引城里人周末休闲,就可成为村里的又一支柱产业。算是我献给乡亲们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一份厚礼。”我赞赏道,“不容易,为了它,你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你咋晓得的?”冯琳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我咋不晓得。考察景点,坠崖摔伤,致脑震荡,入院抢救。我没说错吧?可惜她提前出院了,让我扑了个空。”

“嗯,我明白了,你去看我了,还带着一大包我爱吃的时尚小吃。”冯琳恍然大悟,“梁主任给我时,我还好生纳闷,他怎晓得我爱吃这些东西?原来是你,谢谢啊!”

“见外了。”我扮了个怪相。之后,又问,“身体恢复咋样了?”

“还好,无大碍。”冯琳说,“有时还有些头疼头晕。”

“太劳累了。”我说,“我问过医生,查过资料,要防止留下后遗症,主要是静养,多注意休息,充足睡眠。再就是适当运动、加强营养。”

“我会的。”冯琳感激地点着头。

这么边漫步边说着话,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岭南园的那座久违的仿古凉亭。当我们同时落座于曾经常常被我们用身体捂热的条椅时,却不由地拉开了那么一丁点距离,而非当初那样,总是如胶似漆地紧紧依偎在一起。而且都勾着头,又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当初你是对的。”这回是我率先打破沉默,“我不该那么任性地与你赌气,也更不该在你需要支持、关心和照顾时,远离了你。你一个女娃,在那吃不尽的苦,我心里一直悔得很,也愧得很。”

面对迟来的道歉,勾起了冯琳的心酸,她难过地低下头哭泣起来。我掏一张纸巾为她拭泪,却惹出她更多的眼泪。一任她抽泣了好一会儿之后,我从内衣袋里掏出一支红玫瑰,单腿跪地鼓着勇气说:“嫁给我吧,翠雀花,我们从头开始。”

“你心里还有她?”冯琳抹了眼泪,脸上飞起红晕。

“一直盛开在我这里就没出去。”我指着胸口说,“你呢?后来有谈吗?”

冯琳笑说:“你已经知道了呀,谈是谈了,又黄了。”

“你是说梁晓忠啊!”我忍俊不住地笑了,“那现在呢?心里咋想?”

“我说过的,只要你等我,‘我的怀抱永远是温热的。’”

我立即从脑海里搜索了一下,依稀想起,这是三年前冯琳那条微信里的话。这分明是她当初用心设下的伏笔,我却轻易忽略并极其抵触地连同那条微信从心里删除了。我自责地叹一口气,又欣慰地舒了一口气。

“那咱明日就去把结婚证一扯?”吃了定心丸,我又生怕她飞了似的,赶紧提议。

“你又心急了。”冯琳娇嗔地嗔怪一句,继而又笑说,“好吧,听你吩咐。三年承包期就要满了,昨日我行领导让我休息几天,然后去寨东把扶贫收尾工作弄灵醒,估计年后就会让我回来。”

“太好了!那时间就还搁二月二?”我学会了趁热打铁。    

“OK!”冯琳异乎寻常地干脆,然后妩媚地笑说,“你时间抓得可真紧,想必在扶贫中也是这样?”又提扶贫了。这应该是冯琳现在的又一大变化,三句话不离扶贫。

“那当然!向你学习么。”我得意地一笑,“说句心里话,你的精神时时在激励感召着我。我现在总感觉时间不够用,劲也不够用,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石浪村虽已按期脱贫,但基础还不稳固,还有许多事要做。如果现在就这么交卷,我似乎心有不甘。所以,假如组织允许的话,我倒还想再待个三年,好让乡亲们都富起来。”

“嗯,咱的铁匠树到底还是铁匠树,棒棒哒!”冯琳伸出大拇指极其隆重地赞赏。之后又一脸灿烂地说,“那我可套用当初你的那句话,‘结婚归结婚,扶贫归扶贫,不碍事。’婚后,只要组织需要,你尽管去扶你的贫,我不拦你。但是,再忙也得抽时间回来看我。”

我心里一热,眼睛潮湿了。急忙仰起头,竭力不让眼池子泛滥。结果,几颗晶莹的东西还是滚落了下来。

一场意外变故,使婚事拖延了三年,而当不慎弄丢的爱情重又被找回时,仿佛那次变故根本就不曾发生,又仿佛爱情成熟的日子原本就该是今天。我心头的喜悦和幸福一下重又蓬勃起来,双臂不由地将她揽进怀里紧紧一搂,继而又捧起她的脸,忘情地吻着她的额头、眼睛和面庞,最后停留在她的玉唇上,久久没有离开……


【作者简介】

姜启德,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金融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首批入选作家。


[责任编辑  鲁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