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我的爱越来越小

最早认识你，是在50年前的小学课本上

黄河，在一页纸上捧出了汗水

那时侯，我刚刚懂得妈妈的含义

还没有学会游泳

青年时我怀揣欲望，去南方求学、谋生

在别人的屋檐下，我学会了低头，和弯曲

失眠的夜晚，总有一条大河在我耳畔咆啸

敲击我的骨头，引领我扑向大海

不可能惊天动地。中年以后我的爱

越来越小。世界上那么多河流，我只爱一条

黄河，我只爱她流经东营的那一截，我只爱

那一截里一个叫河沿的村子，我只爱

村子里那位雪花满头的女人，我的母亲

我的爱卑微、琐碎，甚至不堪一击

若干年后，你会在黄河口看到一块骨头

如一块记事碑，深深戳进泥沙里

在东营，那些鸟鸣越来越高

一座城池终年被水浸润。黄河从天上来

岁月如下弦之月，把千古风流吟哦成

关关雎鸠。河床上，翻身而起的秀才

口吐莲花。有明明灭灭的渔火

闪烁前朝旧梦。水之上，白鹭斜飞

河风抬高了水鸟羽翼，扑打着潮汐

洇湿了一城人欲望，和梦想

过往的灰尘，和烟云，早已被风吹远

一块山河旧时的神秘，被时光隧道洞穿

波浪声，鸟鸣声，叫卖声，喘气声提醒你

这座人间城市，烟火正盛

多么含蓄、从容的一座城

河流日夜运送浪花，鸟鸣越来越高

文明传承与雾岚一样起落，然后

合作一处，敲打出一条河流的慢板

把一座城的吉祥慢慢道来

斗鼓，呐喊声如黄河咆哮

暴雨一样的鼓声。似飓风，雷鸣

苍凉、激越的呐喊声，如黄河咆哮

生命如此悲壮。东营剧院

已不能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撼

恍惚中，我看到北方匈奴

在黄河岸边摆开战场。帅子旗下

有双方将领在那里叫阵

在鼓声里斗出一种勇气，豪气，霸气

让民族节气升华为亿万人的信仰

和崇拜。向前，向前，决不后退

生命的强音，把观众心理承受逼上绝路

一位生长于黄河滩上的马姓女子

手握百万雄师。一瞬间把人们灵魂

紧紧抓住

古渡口，生命如蝴蝶起舞

现在我这样叙述。道路被水隔断

前途渺茫，渡口，成为许多人的宿命

过来了，又过去，出去了，又回来

就像这条河。千百年来

已记不清多少迎来送往，离合悲欢

还有一段恋情，被河流切断

女孩扑向河水的身姿，像一只蝴蝶起舞

那时，父亲站在船上，我坐在岸上

许多年后。我坐在船上，儿子站在岸上

在黄河口，所有的灵魂被举上浪尖

扑下去，这需要何等勇气。天下黄河

在这里收官。在东营我看到大自然

不可思议的魔咒，一双双被惊呆的眼神

和敬畏。还有一些流浪的灵魂

在黄河入海口，被举上浪尖

生活多么沉重，艰难，无奈

即使再普通的生命，都需要呐喊一次

在尘世，我曾经看到许多蚂蚁一样的灵魂

卑微，沉默，悄悄来去

谁不想与黄河一样。在生命关口

充满豪气地大吼一声

故乡，我的颜色越来越黄

一块涵养万物的土地，生养了我

叛逆的性格。出走异乡的日子

南来北往的风，把我吹飞如一粒尘埃

让我的故乡流泪。奔跑的江湖上

一条小道越走越窄。星子高悬

夜凉如水。蜷缩在异乡最低处，仍然

做翱翔蓝天的梦。黑夜多么忧伤

一只蚊子在孤独的哭泣

珠江的水声掩盖了黄河的方言

故乡的橹声，水声，号子声，穿越梦境如刃

把我的伤口割开，又缝合

生存的压迫，我经常在十字路口侧身

翻越世俗难过翻越泰山

远离母语的滋养和爱，飘泊的路

一头是故乡，一头是异乡

徘徊在江湖十字路口，想念一条大河

从内到外，我的颜色越来越黄

【作者简介】姜华，笔名江南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县作家协会主席。首届“十佳网络诗人”，陕西省首届年度文学奖、中国天津诗歌节头奖、2014年度星星·中国散文诗大奖、第二届加拿大国际大雅风文学奖获得者。在《人民日报》、《诗刊》、《文艺报》、《中国诗人》、《上海诗人》、《天津诗人》、《中国诗歌》、《诗选刊》、《星星》诗刊、《星河》诗刊、《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北方作家》、《散文诗》等国内外报刊发表诗歌3000余件。获奖项100余次，作品被收入120余种专集。已出版诗集《尘世的光芒》等五部。

【诗观】诗歌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剖开生活的断面，让真相裸露出来。然后把汉字排列出陡峭的落差，呈现道义和良心。

[责任编辑：云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