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学乃关中之学。通常指宋、明儒学在今陕西关中地区的发展。一般认为，北宋时期的大思想家张载及其思想是关学的代表形态。由此可见，“世间第一流人物”的张载先生，对于中国哲学史和关中思想文化史发展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和地位。读完杜崇斌先生历时三年创作、几易其稿的长篇历史小说《大儒张载》后，不由得为这本不随波逐流的厚重大书感到震撼。

近年来，历史小说创作相对比较繁荣，作为国内第一部系统反映大哲人张载人生的宏大巨著，《大儒张载》的独特之处是基于严谨的审视，以可触可感的诗意，全方位、立体式地塑造出德盛貌严的张载心怀天下、为人儒雅、极富悲天悯人情怀的人物形象，从而将读者引领到北宋时期社会的兴衰替换、时代变迁之中。这部叙事大书之所以给人感觉如同史诗般厚重，主要还是作者在探究人物历史价值和思想内涵的同时，巧妙融合了现代与传统的语境。正是这种融汇百家争鸣、金戈铁马、国家兴亡于笔端的写法，让主人公身上始终充满着儒雅气息的高远志向、忧国忧民的精神，热血报国的情怀。

《大儒张载》在忠于历史的基础上，从情感和文学的本质出发，在历史的纷争中，刻画和塑造着一代大儒张载心怀天下的真实人生历程。杜崇斌先生围绕着这一人物主线，通过他上书范仲淹、渭州巧胜西夏敌兵等系列故事，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饶有兴趣地演绎出张载求学、出仕、治学等人生的奇特经历。尤其在讲述堪与佛、道教相媲美的宋儒文化时，充分展示了张载独特的精神人格和气节。

作为一部长篇历史小说，之所以要说《大儒张载》这部书很见功力，主要是书中故事极见品位。杜崇斌先生没有被当下的戏说历史所左右，而是基于人性的关照和历史的体察，以独特的视域、诗意的语言、丰富的故事、思想的深度，满足着读者对于历史人物的强烈渴望与探求。作者能够紧紧围绕着人物现实与精神世界的嬗变，细致摩写人物内心世界，并在时空的跨越中大写一代大儒张载的历史面目，这确是难能可贵的。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观瞻《大儒张载》，那么从历史的担当和文化重构中透露出的是人生价值取向，真实地表达出作者与众不同的精神立场。“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这和他的人生经历十分契合。既是出于对大儒张载的崇敬，也是对于陕西这方厚土的敬畏。

文学的功能是教化人。无疑，这是一部充满着青春热血的大书，是一部呈现着责任使命的大书，是一部彰显儒学思想的大书。说及历史小说创作的精神立场，其实就是责任、担当。《大儒张载》并非单纯意义上在书写历史故事，而是在掌握和发掘历史资料的基础上，以触摸历史精神的严谨态度，真实再现关学学派创始人张载的传奇人生，引领读者更深入地了解张载和创办关学学派的精神和贡献。从中不难发现作者对于史料的运用十分严谨和丰富。《大儒张载》不但有着很强的可读性，而且在不经意中引领读者对于宋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等有了全面了解。尤其在史实呈现如虎皮讲易、云岩德政、试办井田等饱含情趣的故事时，更是以鲜活的细节引人入胜。正如明清之际的思想家王夫之评价张载所言：“上承孔、孟之志，下救来兹之失，如皎日丽天，无幽不烛。圣人复起，未有能易焉者也。”

从文明意义上来讲，宋朝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最繁荣、科技最发达、文化最昌盛、艺术最高深、人民生活水平最富裕的朝代。但作者依然用历史的眼光来考量当时存在的土地兼并、重文轻武、大量募兵以及求和赔款等现实问题，仍然对当下有着现实的指导意义。这种以人文精神的关怀来关注人物命运，以关照历史的生存图景来阐释精神立场的全局把握，始终不断强化着细节的考究。

细节是文学的底蕴，主要表现人物心理,性格，从而进一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让人最感动的则是张载一生苦读经书，钻研佛、道学说的执著精神，最终让他成为了学问通达儒、释、道三家的博学全才。从始终贯穿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思想中，不难窥出他内心思想的流变痕迹。“天地立心”的太平理念、“兼礼容德”的人文价值、“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作为张载一生为学追求的政治理想、宋儒的集体文化纲领，横渠四句不仅突破了日常经验的限制，始终融合着时代精神的文化价值。

透过这位儒者孤独的背影，可以感受到他心怀天下的浩浩长风，远离仕途的清静之心。张载一生两被召晋、三历外仕，为施行自己的政治抱负、理想和信仰，命运多舛，一身清贫，直至病死临潼途中。这些细节表现出文人抱守的清高，也注定他们的命运都大致相同。正如孙皓晖所说：“历史小说的使命，是复活历史的脚步，是复原人物的血肉。”从而得以在符合人性精神维度的基础上，完成了生命的积淀和情结的深沉。

《大儒张载》始终追求着创作理念上的创新，以其所倡导的道德理想主义情怀为切入点，真实而又生动地展现出张载匡时济世的理想追求，既写出了精神深处的文人担当，也写活了属于那个时代的文人精神。从而以“融于天地，俯瞰苍生的仁行善举，为后世树立起精神与灵魂的标杆。”这也是为什么一千多年来仍能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推崇，关键还在于他精神人格上的道义与担当。

其实，历史小说创作的局限较多，无论是叙事、还是故事，都无法与小说一样运用文学技巧去肆意发挥和表现历史人物的结局和命运。但有着纯正的历史品格的《大儒张载》，却在探寻历史脉络的过程中，有机融入了丰富有趣的情节，大大增加了阅读性和知识性含量，彰显出作家对于文史知识的掌握，对“历史”的自我精神反馈。这种以点代面的方式，也是作者书写历史小说的途径所在，通过书写人物的生平经历，来表现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命运；通过书写人性和人格精神，来思考属于历史的那份厚重。

作为典型的叙事文体小说，《大儒张载》还在诗情画意中书写着历史文学的内质，在节奏明快中反映张载的成长、学术、思想和人格精神。作者巧妙地把各种人物和事件都压缩在文字的空间中，通过人与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矛盾反映时代的丰富和深刻，从而淋漓尽致地写出属于那个时代语境的生活。心事细密的范仲淹，为人豁达的苏东坡，正直敢言的张舜民，铁面无私的包拯，勇而善谋的狄青，还有王安石、吕大防、赵瞻等一大批群体人物，也都从不同角度和细节方面强化着多元、包容的社会现状，巧妙而又自然地“以细节的碎片构成了惊奇的故事，闪烁其间的都是强烈的思想力。”这些形象纵横交错出现在北宋积贫积弱的历史舞台上，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无疑是血肉丰满，可感可叹。强烈的视觉现场感，不但构筑起史诗般的开阔，也得以在起伏跌宕的情节中全景式地再现了一个风云变幻、波澜壮阔的时代。

从叙事手法上看，《大儒张载》更善于把握故事的节奏，在情节的延展中全景式表现国事家事的变迁。“这就是关中，关中的山河、关中的土地、关中的人文、关中的历史和沧桑，还有传承千年的关中文明。山河如此美丽，江山如此多骄，文明如此悠久，但在这样一个民不聊生的乾坤颠倒的世界里，谁能肩负起重整乾坤的重任呢？”这种人性深处的自问，是他强烈鲜明个性的思考；“多年以后，张载辞官归乡，在故乡横渠镇为了验证他救国救民的思想和学说，实施了‘八水验井田’的壮举。”这又是他不息向上的实践精神。从这一系列特定时期的情感写照中，作者试图通过张载内心的激荡和个性，全面写出个体人物在历史长河中的所要承受的以及获得的快乐、欣喜，让人看后荡气回肠。

实际上，这部小说在纷繁尘世中呈现出了开阔的时代现实。犹如历史画卷多维度、立体式地让读者看到了张载心怀家国情怀、弃武从文游学、著书立说传道的人生历程。宏大的叙事中，作者以独特的文字和视角，舒展自如的叙事语调，最大化地塑造着张载这个人物形象。不仅显示出其体察入微、从容冷静的力量，而且可以观瞻到一个人身处积贫积弱时代的痛苦与不屈，以及他对于理想坚守的史诗品格。

众所周知，作者的写作态度是其所始终坚守的精神立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精神立场所表现出的生存本质，更是现实和文学的精神需要。报国、忧民、治学的张载在中国哲学史上第一次建立了比较完整的气一元论（气本论）哲学体系。他的哲学思想内容十分丰富，他提出的“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思想彰显出了宋明理学的气象与胸襟。

毫无疑问，长篇历史小说《大儒张载》以正面的历史观、正大的历史气象和厚重的艺术气质，不断开拓着历史小说创作的新境界。

                                      2017年2月4日于西安

【作者简介】 常晓军，武警工程大学教授，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文学评论家，陕西省文化厅“百人计划”入选作家，主要作品有《行走红河谷》、《一个人的行走》等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