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民:烧炕
2016-10-14 | 作者:张会民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霜降过后,立冬节气接着就要来临了,街上的行人裹挟着厚重的衣裳,头和手尽力地向衣服内蜷缩着,生怕深秋时的冷风吹打在脸颊上。这个时段,秋雨绵绵,暖气还未供上,正是一年中最湿冷难熬的季节。下午和老家人通电话,他们很得意开心地告诉我:炕都烧了几天咧,几个人正围坐在炕上谝闲喝茶哩。

 渭北农村人居住方式以窑洞为主,进入窑门后,紧挨着窑面子窗户下都盘着个大土炕。土炕周围用砖砌了炕墙,炕墙下方留有添柴火的炕筒门,炕筒门连着炕筒,炕筒连着建在窑面子里的烟筒。炕面子用黄土和麦秸加水和泥抹压成的泥基铺设,支撑泥基的胡基也是用黄土掷打的。有了这些以黄土为主要建筑材料的特点,土炕才得以能够连接地气。土炕也成了庄户人家休息、接待、吃饭、议事的重要场所。

 有亲戚邻居登门,主人最隆重热情的接待,就是招呼来人脱鞋上炕,冬季常用的客套话是:你来咧!刚刚添柴烧的炕,热焐热焐的!快把鞋脱了上炕来。大家盘腿围坐在热炕上,拉家常、话农事、做针线活,好一番热火温暖。入冬开始烧炕后,炕上就始终放着一个小吃饭桌,全家一日三餐都在炕上围坐着进行。一些做了多年媳妇终于熬成公婆的老太太整天都扮作一幅稳重严肃的脸,坐在热炕上很神圣地指挥媳妇们料理家务,等着把热呼呼的饭菜端到她们的饭桌前,似乎几十年做媳妇的忍气吞声、辛苦劳顿就是为了拥有享受这几天热炕的待遇和尊严。

 烧炕的时间一般在下午天快黑之前,留在家里的妇女们手提竹笼先要去麦场里揽柴火。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柴火堆,麦翼、谷杆、玉米杆、棉花杆等都很齐整地堆放在一起,这些都是烧炕的很好柴火。还有人趁秋天树叶被吹落下来后,就在树林下清扫收集,提早准备着烧炕的物料。烧炕前,先要揭开炕筒门,用专用烧炕锨将炕筒里的灰掏出来,草木灰是极好的庄稼肥料,掏出的土灰要专门堆放,以备开春庄稼施肥。炕筒内清理通畅后,先将麦翼、树叶等柴火塞进去铺平,然后把易点燃的麦秸放入点火燃烧,待其它柴草也引燃起来,就要用烧炕锨来回捅搅拍平,再将周围的土灰煨在柴火上面,这样做,柴火能长时间平稳持续燃烧,不至于使炕面忽冷忽热,影响休息和睡眠。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烧热的大土炕,就是一家老小温暖的家。姊妹几个围绕在父母身旁,共用一个被子盖住腿脚,被子上再放些核桃、花生、瓜子,边嘻笑边拨开吃,突然间言语不和,姊妹之间用脚在被子下就开始战斗,踢翻了盛放吃食的蒲蓝,一个个嘴撅脸吊,在大人调和下,转眼间又呲牙咧嘴,和好如初。老年人体寒怕冻,一般都选择睡在炕热处,年轻人和娃娃则脚底下有点热度就可满足。临睡觉前,老年人都要将全家人的被子放在最煎火处焐热,逐一铺好,第二天清晨,又将娃娃们穿的棉衣棉裤早早暖热。暖暖的被窝和衣裤承载着满满的呵护和温馨的关爱。冬天要是蒸馍,揉面的、捏馍的、范馍的有说有笑,各自忙活,大炕上显得更热闹了。头天晚上发面、第二早晨起面,炕上再挤,都要给面盆优先选择热度适中的地方。馍捏出来后,要把被褥揭起,在光竹席上铺上干净的袱子,然后将馍有序排放在袱子上,借用炕的热度来范馍,待软软的馍皮变得干硬些,就挪到篦子上,上锅来蒸。蒸熟的热馍夹上刚刚烫熟的油泼辣子,一家人围坐在热炕上,吃得津津有味,浑身冒汗,也吃出了温暖的团圆喜悦气氛。

 发展到后来用煤炉取暖,大伙仍然习惯于在炕筒门外用砖盘个土炉子,借用炕筒将热传导至大炕里享受这一传统的悠闲。有一老者冬天被儿女接到城里的家属楼喵冬,给准备了席梦思床和电褥子,老者每晚碾转反侧,感觉不接地气,就是不能安然入睡,硬是缠着儿女将他送回家中,依然生煤炉子暖炕,过着一辈子习惯了的滋润惬意日子。

 土炕到如今在城里已经基本见不到了,但那种暖暖的乡愁记忆和烧炕时烟熏火撩的情景仍然常常萦绕在我心头,每到冬季来临,说什么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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