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局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粗声大气地说，满上满上，都满上。成静忙不迭地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尤局长和房校长的酒杯都酙满。房校长微醺的眼睛向她乜斜了下，成静赶紧陪上笑脸，嗲声道，满酙酒浅酙茶，就怕领导不理茬；领导的嘴有两大功能，一是喝酒二是熊人。房哥，您今天不会又想熊我吧？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包厢里的气氛又热烈起来。殷副局长呶呶嘴，示意成静回到座位上，自己端着酒杯碎步来到房校长的身旁，非常谦卑地躬下身来，我再敬校长大人一杯，我们老板公子在学校就全仰仗您照应了。房校长豪爽地一干而净，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你老板也是我老板，尤公子就放心地交给小弟吧。
   在将桌上的空酒杯又一次都满上后，成静习惯地悄悄来到一楼吧台，招呼“知味来”的胖老板娘签单。“我来吧！”，成静回头一看，财务处的还处长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谁知老板娘笑嘻嘻地说，都不要争了，单已经买过了。“啊？”还处长和成静异口同声，吃惊不小。是啊，他说是成主任您让来的，一共消费2680，付的现金，连发票也没要。看到这个胖女人还沉浸在好像几百年没见过现金买单的那种乐不可支、不可理喻的样子，成静真是哭笑不得。用餐前，她就再三叮嘱服务员：201包厢的单，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让买！怕什么，来什么，她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胖墩墩的，不到40岁的模样，一张弥勒佛的脸上眯缝着一对细眼睛，头发稀稀疏疏的，说话尖声细气，一副娘娘腔……按照胖老板娘的描述，这么一个型男，按理说很容易按图索骥、对号入座的，可成静将局机关及下属单位的人像放电影似的挨个过了一遍，愣是没能理出个子丑寅卯来。
    来到吧台隔壁的洗手间，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轻轻地敷在额头，成静仍然感到头痛欲裂。局里局外的人都说她成静八面玲珑、处变不惊，今天这是怎么了？倚住墙，缓缓地蹲下去，又慢慢地站起来，好不容易让自己气息平和一点，打开随手携带的小坤包，匆匆地补了一点淡妆，又若无其事地回到餐厅，魂不守舍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
    以前，只要老板一个眼色，成静就能心领神会，局长要入座，她迅速地拉开椅子，他瞄一眼香烟，成静就拿来烟缸，递上打火机。就连老板家孙子什么时候要打预防针，保洁员该去保洁了，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安排得井井有条。老板全家老小没有一个不欢喜她这个“成姐”的，局长更是赞赏有加，不止一次地在大会小会、人前背后表扬成静：全局的参谋助手，领导的左膀右臂，能力强，悟性高。局里人都说，她再上一个台阶，那是早晚的事。尤老板来当家后，成静本来还信心满满的，可几个月下来，感觉到明显的不习惯。下去调研，除了涉及的业务部门，无关人员，包括她成大主任一律不带。上下班，他都骑城市公共自行车，说是低碳、健身。局班子成员每人一月两条的“中华”招待烟，尤局也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就连今天晚上的活动，原计划他也是一个不带的，说是私人宴请，单位上的一个不要参加。成静劝道，房校长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局里有几位本来就和他非常熟悉，多去几个知根知底的人，气氛也会热闹一些。成静本来想说，这在过去，是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水至清则无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说歹说，老板才勉强同意。原来以为，今晚是和老板拉近距离的难得机会，可还是让人给搅黄了。
    服务员，倒酒！不知是谁在喊。成静条件反射地刚要站起来，酒瓶就被老板抓了过去。老尤，酒不少了，来日方……长，下回我来……请，房校长大着舌头说。好吧，只要感情有，喝多喝少都是酒。随着尤局长一声令下，大家将面前的酒杯、饮料都一干而净。成静刚欲去衣架上帮老板取外套，又被尤局长抢先一步拿在了手上。
   大家簇拥着房校长来到酒店门口，成静一招手，“吱”地一声，驾驶员小唐就训练有素地将车停在面前，成静熟练地拉开车门，护着车框，示意尤局和房校长上车。“小孩舅舅接我呢！”没等成静反应过来，尤局长就坐进了紧随其后的一辆私家车。一眼瞥过去，那车的驾驶员身材胖墩墩、头发稀疏疏的……
    昨天，成静又是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地想，在办公室干了不是一年两年了，是哪里做得不妥，还是新老板不信任自己？黑眼圈越来越明显，前几天还掉头发了。老公心疼不己，反复劝她：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药，咱没有金刚钻，就不去揽那瓷器活。自己又不是那块上什么山砍什么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料，偏要装出游刃有余、驾轻就熟的样子，整天胆颤心惊的，你看看，今天张三跳楼，明天李四下河的。你要是真搞个什么抑郁症出来，局里换个办公室主任那是三寸宽纸条子几分钟的事，可这个家就破了。不行，你现在就起床打申请，要求调到工会去工作，钱又不少拿一分，游哉悠哉的过个太平日子。
   第二天早晨，昏昏沉沉地来到班上，正在犹豫不决地想着怎么去跟尤局长说呢，只听隔壁老板就叫她了，小成，你过来一下。忐忑不安、神情恍惚地挪到局长办公室，只见老板一脸愠色，成静的心更加紧张地跳个不停，满脸通红，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好在局长一见她可怜兮兮、十分憔悴的样子，语气温和了许多：小成啊，最近咋的了，老是丢三拉四、失魂落魄的？听到这话，成静梨花带雨，差点哭出声来。刚要鼓足勇气，将衣兜里昨天晚上写好的转岗申请掏出来：老板，我……尤局长摆摆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以后请不要再叫我老板，我是个很简单的人，刚来不久，大家相互之间可能不太了解，慢慢的，你们会习惯的……

                                                      [责任编辑：云鹤]

【作者简介】黄国标，男，笔名黄彬、国标一号，江苏盐都人，当过农民、工人、乡镇报道员，现任中国农业银行盐城分行办公室主任、盐城市金融研究院研究员、盐城市农村金融学会秘书长。其散文、杂谈、随笔、新闻作品以及社科论文等散见于《人民日报》《经济参考报》《半月谈》《盐阜大众报》《盐城晚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