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罕明:在中国,法律怕熟人,道德怕生人
2016-06-12 | 作者:史罕明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史记.循吏列传》记载:楚昭王时期的国相石奢,为人刚强正直,廉洁公正,既不阿谀逢迎,也不胆小避事。

一次出行属县,恰逢途中有凶手杀人,他追捕凶犯,竟是自己的父亲。他放走父亲,归来便把自己囚禁起来。他派人告诉昭王说:“杀人凶犯,是为臣的父亲。若以惩治父亲来树立政绩,这是不孝;若废弃法度纵容犯罪,又是不忠;因此我该当死罪。”

昭王说:“你追捕凶犯而没抓获,不该论罪伏法,你还是去治理国事吧。”

石奢说:“不偏袒自己父亲,不是孝子;不遵守王法,又是不忠。您赦免我的罪责,是主上的恩惠;服刑而死,则是为臣的职责。”

于是石奢不听从楚王的命令,刎颈而死。

这是在中国大地上发生的法律怕熟人的经典案例,虽然它已经过去了2500多年,但法律怕熟人的故事一直沿袭至今,非但没有减少而且在不断扩大其使用范围、增加使用者和使用对象,渐渐形成了一种可以替代法律的潜规则,一种被广泛接收和认可的信仰和理念,一种让人们既深受其害、深恶痛绝的社会之病变,又让人们大得其利大肆推崇的社交之宝。人们对它既恨之入骨,又爱只有加。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把宋代的包拯、明朝的海瑞当成神,当成青天大老爷。如果不是在中国而是在美国或澳大利亚,就不可能出现包青天、海青天这样的人神。因为那里都是移民国家,建国的历史很短,没有那么多熟人,没有一层套一层的关系网,只有法律才是它们的治国理政的最佳选择,人人尊法守法才是大家共同的理念,就连总统也常常被弹劾、被抓进监狱,何况一般人。

说起中国的熟人圈,大致有五种缘由产生:血缘、姻缘、宗缘、地缘、学缘。有关研究表明,由于五缘关系,每个中国人至少有40个直接熟人。如果再加上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同学的同学、同事的同事,朋友的同学、同事,同学的朋友、同事,同事的同学、朋友,乡党的亲戚、亲戚的乡党等等,每个人的熟人圈可能就有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熟人好办事是大家的共识。所谓好办事指的是态度好、效率高、其本质则是牺牲应有的办事依据,省去某些必须的办事程序,是违规操作,是执法犯法,是可以突破法律底线、制度底线、纪律底线、道德底线的胡作非为和徇私枉法。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是法制精神的核心要求。

按照法制精神的要求,石奢的行为就属于徇私枉法,就应受到法律的制裁。其父亲的行为更是杀人要偿命,他们父子二人均应得到法律惩处。

然而,楚昭王没有下令追捕并处死石奢父亲,是对法律的不敬不遵,也是对社会公平正义的践踏;楚昭王赦免石奢,也属于不合法行为。司马迁没有对石奢父亲杀人未被惩处加以谴责,却对石奢徇私枉法自愿接受法律制裁大加褒奖,同样不符合真正的法制精神。

话又说回来,在以宗法治理为政治基础,以皇帝分封人财物为经济基础,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为法治基础,以“三纲五常”为善恶美丑是非评判的道德基础的中国古代,楚昭王、司马迁的做法无可非议,他们并没有违反当时的以情理法为序的法制精神。

社会发展到今天,宗法政治、分封经济、刑不上大夫的法制理念、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道德观念已经被消灭或废除,建设法制中国、公平高效社会、富强民主文明国家成为全体中国人的共同期盼,但法律怕熟人的病灶却深深渗透在每个人的血液里、骨髓中。

君不见,父子、上下级上法庭对簿公堂被人称作不孝不忠;兄弟、好朋友互为被告被称为不讲情面;职工将单位告到法院被认为没有良心;朋友间借钱要打借条被称作不够朋友等等。许多涉及法律方面的事务,一旦进入司法程序或者按法律程序办事,将会被绝大多数人嗤之以鼻,当事人双方都会受到社会舆论谴责和人们的非议。

只要敢上法院,原本可以和好的父子、兄弟、朋友关系会立即反目成仇、绝交断交,法律非但没有起到调解和缓和家庭和社会矛盾的作用,反而使矛盾更加激化。法律让当事人双方终生势不两立,甚至世代结仇。

由此可见,全面依法治国任重而道远,中央提出的依法治国与依德治国相结合,非常符合中国国情。

所谓道德怕生人,是与法律法熟人相对应的一种社会现象。

在熟人社会,由于相互熟悉、相互了解,彼此之间有很多利益瓜葛,要长时间、多事情的相互支持和帮助,有可以钳制对手的很多熟人做后盾、担保和威慑,所以大家都清楚干缺德事将会付出高昂的代价。大家都能守规矩,相互不欺诈,相互都用善心、义气、礼貌、礼节、规矩的要求,对待对方,相互表现得都非常理智。

但是只要进入生人社会,吹牛不上税,哄死不偿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安全,胡整乱来之事就层出不穷。

欺诈、坑蒙拐骗、缺斤少两的对象一般都会选择生人;吹牛只对不了解自己的人有用;见死不救,只因为那个人不认识自己;小偷都会找生人下手;妓女只给生人提供服务,一般都去外地;没有礼貌在不认识的人之间几乎很普遍;再色胆包天的人也不会对熟人耍流氓;赌场主要赚生人的钱……

中国的传统道德发端于农耕文明时代,那时人们的生产力水平低下,交通、通讯手段落后,人们的社交圈极小,几乎全是熟人,很少有生人闯入。

18世纪全球工业文明的掀起,对拥有5000年历史的农业大国的农业文明没有产生实质性影响。闭关锁国的满清政府筑堤加坝,还是没有防住西方列强用工业文明的产品—坚船利剑毁堤摧坝。

20世纪开启以计算机、互联网为武器的信息文明之后,以农业文明为主体的农业大国和人口大国被撞击的头昏目眩、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21世纪的中国,算是以农业文明为主、工业文明为主还是信息文明为主?笔者不得而知。

如果说农业文明时期的法律和道德是小学文化程度,武器是大刀长矛;工业时期的就是初中程度,武器是坚船利炮;没有互联网的信息时期是高中程度,武器不仅有坚船利炮,还有导弹原子弹;有互联网的信息时期则是大学程度,武器出前者的全部外,还有网络武器、激光武器、无人机等等。

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中国人,现在全世界都在教大学课程,我们也加紧与世界接轨,普及大学教育,培训能参与国际竞争的大学生、研究生。

然而,如同中国足球,我们在国际各种竞争中屡遭失利并产生巨额亏损。堂堂人口大国、文化大国、经济大国,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我们,足球水平竟不如亚洲许多弱旅,连争个亚洲第八还要看别人脸色。

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我们仍然提着大刀长矛,用只有小学课本上的法律道德和知识与人家拥有各种尖端武器、具有大学水平的人才搞竞争!我们不仅欠缺先进武器,更缺乏战胜对手的斗志、信心和决心!不仅缺乏技术和知识,更缺乏信仰和道德!

愿有识有智有德之士尽快写出中国的法律与道德初中读本、高中读本、大学读本,让依法治国与以德治国相结合的两条腿走路的中国,懂得什么时候、什么事该用法律,什么时候、什么事该用道德,如何使用?让我们尽快走出法律怕熟人,道德怕生人的陷阱!


[责任编辑:云鹤]


史罕明,男,1964.8月生,陕西铜川人。中共党员,正高级会计师。曾在西安公路研究所、西安绕城高速公路生态林带建设管理局、陕西省交通建设集团公司从事会计工作,现任陕西省公路局党委委员、总会计师。出版专著《公路交通财务会计问题研究》,散文集《巴人雅趣》,散文集《幸福在哪里》正在审稿中。兼任陕西交通会计学会会长,为西安市作协会员,陕西交通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