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利:青年陈忠实在灞桥的岁月
2016-05-02 | 作者:王同利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白鹿原北麓,灞河之畔的立新公社堪称依山傍水的风水之地,生长在这里的二十八个行政村近2万农民,由于农业基础条件较差,农业产品单一,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的传统农村生活。十年文化大革命,冲激着人们的思想观念、生活生存的方式,“抓革命,促生产”“农业学大寨”的浪潮荡激着川道塬坡的沟沟坎坎,毛西乡也被冠上了具有时代气息的名字“立新人民公社”。

(一)

“发源地周边的山势和地形,锁定了灞水向西的流向。那些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在这条清秀的倒淌河面前,常常发生方向性迷乱。”(摘自陈忠实《原下的日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后,还正处在十年文革的阶级斗争时期,在“抓革命,促生产”,“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的日子里,“早请示晚汇报”成了每天生活工作的第一乐章。严肃而谨小慎微的人们在无限忠于毛主席的喊声中,以纯洁而幼稚的心理,随着革命的大潮生存着、生活着、奋进着……生长在这时代的陈忠实也不例外的是这红海洋“忠”字化氛围中的一分子。他在大学、兵营和乡村三条人生道路中最不想去的这条乡村之路上落脚了。

忠实同志家比较清贫和伯父家同住一院,对侍面的厦房都很破旧,但从房屋架构上看,上面有透花格子的护墙,下边有大方砖铺地,不难看出祖辈还是很富有的。曾祖父是教书的先生,祖父是商人。父亲陈广录虽然家境贫寒但知书达理,待人厚道,经常为村上座堂话中,在村里很有声望,也是个庄稼行的好把式。他带领务棉组采用育苗移栽新技术,使26亩棉花,平均亩产皮棉126斤,被公社评为劳模。他父亲对子女教育有佳,凭着当时的三亩薄田硬靠自己的苦力供两个儿子上了高中。他哥陈忠德是公社农具厂的党支部书记兼厂长,他善于调查研究,生产的农具很实用,有力的支援了全社农业生产。他生产的水泵在全郊区推广应用。公社化那阵子,忠实已有一儿俩女,日子过得很紧。公社干部每次去他家总是爱吃他爱人蒸的红苕。坡地的红苕又干又甜,但大家都只是尝尝,也不敢多吃,因为当时粮食缺乏,红苕还要顶饭吃呢。

那是一九七0年初夏,小麦扬花的季节,田野里麦浪滚滚,菜花橙黄,庄稼人被汗水冲刷了的脸上,露出一丝丝丰收的喜悦,从新筑公社转任立新公社党委书记的惠维忠,骑着飞鸽牌自行车,带着行李,呼吸着塬坡川道浸脾而清爽的习习凉风,风尘朴朴来到立新公社报到。

白鹿原下的毛西村是立新公社的所在地,这天夜晚,天空一片湛蓝,繁星闪烁,月光铺洒在机关的大院里,酷似黎明前的晨光,公社老书记蔡宏青在院子召开全体干部大会,机关院内的加拿大白杨树,象哨兵一样整齐的站立在大院的周围,干部自带小凳子,呈半圆形,围座在一起,欢迎这位新到任的党委书记。

蔡洪青书记向新来的书记介绍了立新公社的情况。蔡书记说话很风趣,他说:“立新公社是块风水宝地,汉文帝和皇后的陵就在公社的中央,但这里确实也是一片穷山恶水,南边一道梁,北边一道河,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极差。”他最后介绍了公社干部的情况,公社机关干部共十七人,各人都分管着一门业务,唯独陈忠实同志例外,他是从公社农业中学借调来的干部。先搞基层组织建设,后又搞落实干部政策,反正什么“中心”工作来了,他就搞什么,大家都叫他“中心”主任。惠书记忙插话,“那他对公社一定很熟吧?”“很熟,他就是本社西蒋村人,高中毕业后就在本村初小任教,后来又到农业中学任教,他是个本地通。”蔡书记一五一十的介绍着。“他在哪个房子办公?”惠书记问。蔡书记说:“在前院,你看到上身穿着和你一样粗布衫,衣襟两边也是用布条结成疙瘩纽扣的那小伙子,哪准是他。”陈忠实习惯性的圪蹴在板凳上,手里不时的用纸条卷着自己烟袋的烟丝,他那睿智的眼神,微笑着向新书记示意。他那精明灵利的身姿引起惠书记的关注。

第二天惠书记和分管农业生产的副主任柳树忠、水利专干樊福荣,由陈忠实作向导从霸陵脚下上了肖家寨,然后沿着坡塬和灞河堤走村串户调研了解立新公社发展的突破点和治理灞河整治坡塬的思路。忠实很健谈,说话也很幽默,他问大家:“谁知道空军工程兵学院为啥要建到立新公社?”大家无言以对。他说:“每年春天大练兵的时候,立新的坡塬上下就会有成千上百朵银白色的降落伞从天而降,把整个坡塬装点得花团锦簇——其实那是樱花。”每到一处他都要详细的介绍这里的情况并指出这里的优势是什么,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他的介绍就象事先编排好的手稿,给人以启迪和鼓舞。

到西蒋村后,支部书记陈步让接待了大家,西蒋村在公社的最东端,村南是四十度的陡坡地,村北百米外就是灞河。西蒋村就被挤压在那狭小的山底下。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却出现了不少先进模范人物,最典型的如七十高龄只身一人把二十六亩荒坡变成果林的老愚公陈步洲,养猪模范陈复礼,务棉能手陈广录,都是全社有名的先进典型,因此,西蒋村也是全社有名的先进村。支部书记告诉大家,我村的先进离不开忠实同志的引导和支持。

是惠书记有眼力,慧眼识人才,还是陈忠实同惠书记有缘份。惠书记总觉得忠实能猜透他的心,知道他在想什么。久而久之忠实这位借调干部就成了公社党委书记不可缺少的助手和朋友。

七十年代初,西安城里的文化大革命还在不断引向深入,“红色风暴”“破四旧立四新”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笼罩着整个社会,“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口号铺天盖地。立新公社距西安有二十多里地,革命的气息也不时的传递到这偏远的农村,但他们深知抓革命促生产的重大意义。落实农业学大寨任务,谋划农村的发展是他们抓革命的主要任务。

为了彻底改变立新公社的面貌,公社在全社进行了如何“学大寨”的大讨论,在讨论会上忠实同志切中要害的提出:“立新公社的发展,一定要走上治坡下治河的道路,坡塬上学大寨修梯田,同时用幅射锥打眼,把渗水引出来,就地蓄起来,使塬坡上下形成星罗棋布的小水库,解决坡塬地灌溉和人畜饮水问题。沿河要抓两件事,一是整修河堤保住堰内5000亩良田免遭水祸;二是从红岩嘴引水顺公路向西修灌溉渠,使坡下5000亩旱地变水地。”他激情的表示,“我是立新人,能为改变立新面貌尽自己一份力量,将是我最大的荣幸。”在他的激发下,大家群策群力,提出了在塬坡大力推广小推车运输,发展樱桃种植,推广野枣接大枣等好多建议。最后形成了《立新公社农业学大寨的十条意见》得到了郊区领导的肯定和支持。

(二)

一九七一年冬,公社党委正式决定从红岩嘴引水修建“立新渠”,并成立了有陈忠实同志和水利干部樊福荣参加的规划班子。樊福荣是西北农业学院水利专科毕业的大学生,他的办公室和陈忠实办公室一墙之隔,两人相处融洽,经常在一起研究治河的一些技术问题,不断的向领导谏言献策。

俗话说,热不过河滩,冷不过河滩,冬天的毛西川道,西北风象脱了僵的马,横冲直撞,不时的还起着哨音,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日子里,公社党委书记惠维忠勒着腰带,穿着制服棉裤带着陈忠实,樊福荣等扛着测量器械直奔红岩嘴。这位年仅29岁的陈忠实,头戴火车头棉帽,身着黑制服棉褂,围着咖啡色的围巾,迎着飞雪走在最前面,他还不时的和惠书记交流着立新渠建设的想法。赶到现场后他们一个个成了雪人,嘴里的呼气融化着严寒的侵袭,他们一米一米的在丈量着,一个线位一个线位的勘测着,立新渠的线和勘测在风雪交加中首战告捷。

陈忠实同志自从1968年从农中借调到公社工作以来,配合公社中心工作,抓基层组织建设,落实干部政策,啥忙了就搞啥。每年三夏他负责公社三夏指挥部的宣传工作,编简报、搞进度,他写的“红红的太阳照坡塬,社员挥镰到田间,绿裤裤红衫衫,一跃一跃彩云间”的诗句至今使人记忆犹新。他不论是搞宣传还是突击收鸡蛋;不论是深入村组抓养猪,还是深入一线促生产,他的任务都能创造性的出色完成。他白天和同志下村入户,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晚上同志们睡了他却在灯下伏案学习写作。他经常不时的拿篇作品叫大家看,三五千字的作品个个精彩,他的每篇作品公社干部在学习时都集体阅读欣赏,成了当时公社干部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

忠实同志在担任公社卫生院院长期间,抓队伍搞培训,抓科研促发展,抓服务促建设,实施军民共建,打破了原有的管理模式,很快使卫生院的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同时他以公社卫生院为龙头带动村级医疗合作制度的建立,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郊区革委会就此召开全区农村医疗合作制度现场会推广他们的经验。忠实的突出表现,赢得了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一九七二年陈忠实被提拔为立新公社党委副书记。

公社班子经过反复考虑,要打好“立新渠建设这一仗,党委一班人必须全力以赴,但工程规划和技术指导组要打先锋,作用非常重要。公社决定还由陈忠实同志负责带领大家组织实施。经过了半年多艰苦的调研和郊区专业人员的论证、设计规划,初步方案总算拿出来了。在红岩嘴灞河心筑挡水坝。修500米暗道引水进入东李村灞河堤,再流入明渠。沿东李村稻田中间向西,经西李、毛东、毛西、毛窑院、杨圪塔、莫灵庙、石家道、赵家巷、刘村、魏家巷、何家街到马家湾止,这个方案经公社党委会讨论通过,又在党委扩大会议(吸收有关大队党支部书记参加)商定。扩大会上方案遭到了有些村的强烈反对,抵触情绪很大。面临着即将实施的方案受阻,忠实心急如焚,他骑着一辆破旧的永久牌自行车,走村入户找人谈心,乘大伙吃晚饭时,他圪蹴在街头手上拿着二寸多长的烟斗同社员们边究方(用土块当棋子娱乐的方式)边闲聊,他那自制超大型的黑布烟丝袋,成了农民兄弟共同享用的佳品,你煨一锅,他煨一锅,在一缕缕青烟中,他打通了群众的思想,统一了大家的认识,打消了群众的顾虑。他还反复找一些村党支部书记谈心,用他人格的魅力和细致的工作,争取了村干部的支持,使立新渠方案得以确定。

一九七二年冬毛西川道白雪皑皑,白鹿原银装素裹,千余名建设大军,战斗在立新渠的工地上。公社干部全力以赴,分片包干,干部同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工程组的樊福荣、陈缠七肩扛勘测器械,在忠实的带领下苦战在工地上。他们上坡下河奔波在泥泞的田间小道上,忠实曾多次被滑倒扭伤了脚,但他还是坚守在工地上。繁重的体力劳动,夺走了大家的欢声笑语,但动摇不了忠实完成任务的信心。他找了一块略高的土堆席地而坐说:“咱大家歇一歇再干,抽个烟”。他顺手掏出烟丝袋,象绣女织花般的熟练,用一条废纸卷着烟,点着后,烟从嘴里长长吐团烟雾神秘的说:“你可听过闹鬼的事故么。”围坐在他周围的人,个个提神的面颊上透出开心的笑颜。

说的是河湾村的毛老二取了个新媳妇,刚过门就被鬼给拿住了,犯病后,胡言乱语,举止失态,哭闹不停,弄的家人不知所措,她以阿公三十年前的口气骂对立面的冤家。这一来,弄的家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只好请来阴阳先生看看,阴阳先生来到她家一进门,新媳妇就不敢哭了,先生先把她家环视一周,神秘而恐惧的双眼半闭半睁,取来事先准备好的绿豆、豌豆、满屋的撒打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念道着,敬在家里桌子上的香蜡不时的忽明忽暗,为这毛骨悚然的气氛增加了几份难以致信的阴森,屋里静的连急促出气的声都清晰可辨。突然间,只听一声尖叫,一股白气纵然向屋外逃窜。闹的院子的白杨树也“哗哗”作响。“鬼跑了,鬼跑了”。阴阳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着。新媳妇的哭叫声随之也停下了,恢复了他往日的常态。神鬼之事,吾也难明。捏了一把汗的同志们,这才放松的大笑起来……。

有一次测量到红岩嘴河口时已是日过当午,大家又饿又冻,忠实看到大家的神气打趣的说:“只要大家不嫌气的话去我家吃蒸红苕……。”听了这话大家兴奋起来了。一进忠实家大伙有的钻到灶房烤火,有的忙着上坑暖脚。惠书记上坑后刚把脚伸到被窝一不小心把脚汤了一下,他奇怪地问:“这大白天怎么还烧暖壶,也太奢侈了吧?”忠实知道误会了,就走过来掀开被角让大家看个究竟。原来是两块油黑发亮的狗头石。“你说咋闹的这么热和。”忠实爱人是个泼辣能干的农家妇女,她尖声道:“你们也瞎当干部哩,连这都闹不懂,灞河里拣两个圆石头回来,每做完饭后把锅提了,灶堂的余火把石头埋起来,等烧热了再用布包上放在被窝里,比暖壶还顶用。”说的大家一阵欢笑。一会饭好了,照常是红苕、玉米糁、酸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后惠书记叮咛大家,今个不比往常,今天可是工作餐,各人按规定付四两粮票一毛钱。

经过了一年半的艰苦奋斗,立新渠工程全线竣工,干渠11.5公里,其中用水泥衬砌8.5公里,灌溉支渠3条,长13.5公里,灌溉面积5600余亩。沿村的社员看到这立新渠奔腾的流水,无不拍手称快。陈忠实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笔写了一篇《水库情深》,在《延河》杂志上发表了,他说出了立新人民的心里话,他反映了立新人民战天斗地的英雄画面,他记载了广大干部社员的历史功绩,使大家倍受鼓舞。

(三)

初夏的霸陵川道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刚刚凋零的菜籽花还散发着醉人的芳香,立新渠浇灌的数千亩良田彰显出他诱人的魅力,立新人战天斗地的举措,得到了广大群众的认可,丰收的景象给了人们极大的鼓舞。抓革命促生产的热潮如火如荼。

一九七三年初夏时节,立新公社又吹响了坡塬会战的进军号,公社沿坡各自然村属白鹿塬滑坡体,这里到处都有水泉眼,有的还形成涓涓小溪,常年流淌。所以决定是从东到西,在唐家坪、东张坡、陈家坡、王家坡、西张坡、龙湾村、任家坡、三阳坡、高家沟、肖寨子等十个村,每个村修建一至两亩小水库,解决塬坡地区的生产生活用水。同时在坡塬地区的沟沟坎坎进行土地平整,修梯田。

夏收后各村以大队为单位,根据当年的工作任务抽调劳力,自带工具,在公社的统一指挥下进行。为了解决塬坡的引水技术问题,党委副书记陈忠实同志和副主任柳树忠带领坡塬支部书记和大队长走出去参观学习曲江公社的经验,请进来让有关专家指导实施。在坡塬地区采取幅射锥引水的办法,先在龙湾进行试点,结果当幅射锥向塬里推进2030米后,胳膊粗的水直往外冒,效果非常明显。成功实验给了大家信心和勇气,各村纷纷效仿。陈忠实同志和大家一起劳动,一起研究探索在陈家坡试办喷灌技术。在区科技站的支持和指导下,埋塑料输水管2000多米,使村东的十五台梯田六十多亩地变成了水浇地。肖家寨还把库水引上塬不仅浇灌了100多亩农田,而且还解决了人畜饮水。经过了一年多的奋战塬坡上下先后修起了二十三座小型水库。忠实白天劳动下工地,晚上社员睡了,他并没有放下他那枝耕耘的笔,他在写农村、写农民、写人生,呕歌火热的生活。忠实每写成一篇作品,都要给大家念。一次他在大家休息的时候,提了一封用纸包装的白皮点心,招呼大伙过来,他腼腆的笑着说:“来我有点心招待大家”。大家端着茶缸,围座在他的周围,边吃点心,边听他读作品,大家不仅享受了高档的物质招待,还得到了耳目一新的精神享受。事后忠实问大家,写的咋样,大家异口同声的说:“好!就是好!没啥说的”。忠实说:“不要光说好听的,你也提点意见吗?”大家说:“象这样能吃点心,能听文章的事,今后就多闹几回,”忠实开心的笑了。七三年初他的作品《高家兄弟》在《延河》杂志发表,他相继又写了《铁锁》等反映农村题裁的作品,他写的《接班以后》在《人民文学》发表后,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关注。人民出版社的领导从北京前往西安来采访他,使他受宠若惊。这毕竟是陈忠实自初中二年级起迷恋文学以来的第一次重要跨越,也是他苦苦探索艺术生命的第一次彰显。公社的干部群众为有忠实这位穿着粗布衣裳的公社领导作家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他的作品成了会战工地上必学的文章,成了激励大家的精神食粮。

在成功的建设好坡塬水库的基础上,一九七六年至一九七七年,郊区革委会统一组织的全区“平地大会战”正式开始了。这次的平地会战立新公社的总任务为800亩平整任务,要求奋战40天完成。担任总指挥的陈忠实愈战愈勇,会战从任家坡至唐家坪一线展开。参加指挥部的还有马明章、李宏道、毛四强、陈缠七等,另外还有各大队的施工员,都在指挥部集中吃住。分别参加各大队的联络指挥工作。当时指挥部设在陈家坡小学,这座学校是由旧神庙改建的,蛇很多闹的人心慌慌,谁也不敢在房里睡觉,到晚上大家都搬桌凳去院子睡觉,以确保第二天有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指挥部设有宣传报道组负责装喇叭、安广播、写稿件、编简报。工程技术组负责工程技术指导和监督。各负其责通力合作,忠实同志除抓好整体工作的同时还经常写稿件,报道好人好事,以引导工地社员奋勇参战。他以马什字队长领导有方,带头实干为题材,写了《豹子队长》的短篇小说在工地广为宣传,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效应。在施工方法上他总结出了一套“分段包干,轻装快运”的八字方法。

张坡大队有个社员叫张劳娃,不参加集体劳动不出工、队长、支部书记都拿他没办法,就请来派出所驻工地的干警帮忙做工作。张劳娃说:“你把我抓了也没用”。忠实同志听到后亲自去了劳娃家访问。原来张劳娃妻子是个残疾人,每天还得劳娃喂吃喂喝。劳娃上工地干活,自己放不下心。他说:“我不是不想挣工分,我只是要队长把任务交给我,由我安排时间完成就是了,这样,个人集体两不误。”忠实同志听了觉得有道理,就给了他十天的任务。劳娃利用晚上时间加班,三天就干完了,又去找忠实同志要给他另分任务,忠实同志觉得这个办法好,任务分到个人或小组,多劳多得,就开会研究决定,在一个工地上,人、工具实行优化组合,和脾气的可以自为一组,划给任务定出时间,多劳多得,大大的调动了社员的劳动积极性。

立新坡上,地块都很小,所以运土距离相对较短,大型机械很难使上劲。相反当地人创造的一种小推车却十分轻便好使。这种车的轮子是用旧架子车轮子改作,再装上滚珠,上面装上装土的车箱即可,在工地上就可大显威风。忠实同志看到后立即组织指挥部全体人员和大队干部开会推广这一作法,他说:“我们任务重、时间短,现在社员有了积极性,也有了好的包工形式,但工具仍是大问题,四五个人一辆架子车,劳力太浪费,现在有一种办法可以使人人都动起来。轻便小推车,坡塬上下,灞河对岸的惠家斜,塬上的狄寨到处都有,我们动员工地上的社员去借,谁借回车子,就给谁工分奖励,务必争取每人一把轻便小堆车。社员知道找到小推车不仅可多挣工分,而且还奖励。”大伙纷纷借来轻便小推车上了工地,结果使工效倍增。

八月中旬,立新坡塬大会战顺利告捷。忠实才松了一口气回了一趟家,一进门,爱人关心的问道:“坡上的事完了吗?”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好!好!总算完了。”爱人说:“好个屁?四十天穿烂了我做的两双新鞋,你好了我还心疼呢。”

(四)

立新公社除了塬坡外其余十七个村全部沿着灞河南岸从东到西一字摆开。上下共11.2公里长。在河的上游马什字村的对岸就是从骊山下来的洪河口,因为洪河在涨潮期水大浪急冲下来的石头,有一间房子那么大,使河口地带形成了一个500多米宽的天然石坝,将灞河的水逼向南岸。灞河下游十几个村的几千亩河滩地经常被洪水淹没,特别是堤坝年年修,年年都有垮坝淹地的现象发生。农业学大寨期间,坡塬各大队修梯田,沿河各村在河滩里修坝造稻田一千多亩。新筑的堤坝全用沙石堆成,更经不起大水冲击,所以根治灞河迫在眉睫。

就此公社党委研究出了几条原则,从西蒋至战备桥上下11.2公里统一规划彻底治理,争取在来年汛期到来之前把河堤修好,整个工程在公社党委统一领导下陈忠实同志任总指挥,公社抽一定人员参与指挥部的工作。

接到任务后忠实同志立即把陈家坡小学的指挥部又搬到灞河岸的红岩嘴原来抽水站的旧房子里。仍然就地铺上麦草睡觉,就地办公。同水利员樊福荣、马明章、陈缠七等同志一起,请来郊区水利专家进行指导,和大家一起制定工程方案。堤坝临水面筑五米高,坝顶宽六米能对开汽车,临水面统一用水泥衬砌,每隔50米用铁笼装石头修一个10米长的挡水横坝。整个工程仍然按“谁受益谁出工”的办法,由大队按自然区建筑坝体,指挥部组织技术人员统一搞衬砌工程。入冬后全面开工筑堤。忠实同志带领指挥部几个同志几乎每天都要从东到西巡查一遍,工地的每一个社员对他都非常熟悉,都领教过他工作的扎实细心和工程质量的严格。如果那一段工程有问题被他发现了,他会立即动手和你一起改过来,第二天他准会再来看一次,看你会不会老病重犯。所以,各个工段的指挥员技术员对工程质量都不敢马虎,对工作纪律也毫不放松。

有一次他在刘村工地上发现了一个小伙子不干活在河里玩。听大队干部介绍说那小子是村上有名的浑小子,谁也管不了。忠实听后说:“这  ,我去找他。”他二话没说,立即脱鞋卷裤腿,硬是把这小子从河里拉上了岸。忠实严肃的对他说:“你自己说,你这是什么行为?对工地的影响是个啥?你改,还是不改?”那小子一看忠实来了蛮回话,保证自己要做个好社员。忠实说:“好!那咱明天见。”后来那小子表现一直比较好。忠实同志在工作中以情感人,处处以身作则给大家作出了表率。为了避过汛期,所以全部工程基本都要在冬季完成。规划放线时已是十二月天气,放线到刘村后发现这一段200多米全在水里,必须下河作业,忠实同志毫不犹豫,卷起棉裤脱了鞋就下水,跟随他的七八个同志看到后也不由分说的下了水,陈缠七冷得大腿直抽筋疼得难受,他看看忠实,半截棉裤都被浸湿了也没言语,只好硬撑着干,整整干了一大晌才完成了任务。象这样的事常常发生。在他的带领下,工程进展很顺利。二月底堤坝工程的土方部分基本完成,只剩下衬砌工程和挡水坝正在紧张施工。这时侯汛期临近忠实把指挥部的同志分成几班轮流日夜巡查。

一九七六年,清明那天,灞河川道乌云滚滚,大风伴随着淅沥沥的雨点象发疯似的在空中悬摆,来势凶猛的灞河浪涛和黄沙泥搅在一起顺流直下,威胁着沿河的农田。早上黎明时分,天还黑乎乎的,灶事员起床准备生火做饭,刚一出门发现灞河涨水了,大水冲着河堤发出好大的哄鸣声。他转身往回跑急喊:“老陈!老陈!(对忠实同志的称呼)不得了!大水下来了。”房子里的人全翻身下床,忠实同志拖着以往受寒又扭伤的病腿急忙赶到坝头,发现那里正冲出一个豁口,他一边命令,几个人快去东李和马什字叫人带工具上堤!一边带着其余人下水护堤。他第一个冲下水和大家用人和草袋堵水,不多会儿西村的人都来了,砍了柳树,护着堤坝才把水口堵住。次后经常有雨,一天下午雨很大,忠实同志带着陈缠七,朱登海手拿斧头去巡河,到马什字门前发现河对  岸洪河水大涨,直冲马什字堤坝,使坝上柳树哗哗地往下倒,溃堤已出现了,忠实忙跳下水砍树护坝,没想到上边冲下的柳树正好向他打来,险些把他打到河里,缠七和登海急忙把他拉了上来,忠实同志忙吩咐缠七和登海去村上叫社员下河,自己在堤上砍柳树。村上铃声一响,二百多名社员冲上了河堤,大家齐心协力用铁丝和绳子拴着柳树沿堤护了20多米才保住了堤坝,就这样一直工作到五月底,河堤工程终于全线完工,可他当年那受伤的腿至今一遇阴天还常常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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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风,光阴荏苒,流淌了数千年的灞河带着无数人的梦想奔向远方。陈忠实在灞河畔生长生活,这是陈忠实实现自己文学梦想的摇篮,这是他文学萌芽生息的处女地。在这里他体味着生命和灵魂的真谛,在这里他用行动诠释着人生真正的意义,他用自己的笔表达着对生他养他这片故土的眷恋,他用心吸纳着白鹿原文明厚重而取之不竭的源泉。

“涌出石门归无路,反向西,倒着流,杨柳到岸风香透。鹿原峙左,骊山踞右,夹得一线瘦。

倒着走便倒着走,独开水道也风流。自古青山遮不住,过了灞桥,昂然掉头,东去一拂袖。”

在陈忠实笔下这诗情画意般的灞河,是他文学创作的根基和源泉。他青年时代的经历是他荣获《白鹿原》茅盾文学奖的基础和来源。当年的农业学大寨是定格了的历史轴卷,战天斗地的岁月已成为震憾时代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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