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露:我的搭档
2016-04-01 | 作者:闻露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20094月份,我在院子里练习打羽毛球时,有位六十好几的女同胞主动过来和我打,以后我们俩就经常在一起打。开始我喊她大姐。但有一次,在楼道里碰见我五楼的邻居(比我还大)喊她阿姨,说是随着叔叔(她家老爷子)叫,她家老爷子已经八十好几了,是位部队离休干部。以后,我也不好意思再喊大姐了,每次打电话约她打球时,如果是老爷子接电话问找谁,就说找王阿姨。如果是她接电话,自然不用说她就知道是我。但这样的时候少,大多数情况是她约我。因为她家老爷子生活不能自理,她早上起来,要照顾他吃完饭,把他搀扶到沙发上,把电视给打开,把水杯给放到茶几上,把便壶给放到一边,才能出来打会球。但不管是打球还是买菜,她外出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所以,都是她有时间再约我出来打球。

接近两年了,我们俩的羽毛球打的很默契。她虽然年长我十几岁,但身体好,打球时间长,比我有耐力。我刚开始学打球,那段时间身体也不好,和年轻打,人家猛扣猛杀,打一会我就受不了。和她打,我们两人的速度、耐力都差不多,打上一个小时,感觉累就回家。她有个坏习惯,接不住的球掉地上,不用手去捡,老用球拍去铲,一铲就铲到我这边来,我能接着就接,接不着再捡起来。让人感觉有点耍赖,但她却老小孩一样快乐!

我们每天都要打一场,冬天是上午10点左右,春、夏、秋三季大多是晚饭后,有次我们来往打一百三十多个回合球不落地,平时一般都能打到八、九十个回合,节奏缓而不急。不管谁打个好球俩人都很高兴。因为与她打羽毛球得到锻炼,我那时身体恢复的还算好。

她是个苦命人,原配夫君遇车祸去世时,给她留下三个幼子,大的十二岁,老二八岁,小的五岁。她是个家属,没有工作。丈夫单位要给她安排工作,她说她每天要用钱,等不到每月发工资那时间,因为那三张嘴天天都要吃饭。就继续看她的自行车,虽然收入不高,但天天能保证孩子吃饭。后来,老大初中毕业就工作了。几年后,老大谈上对象要结婚,老二考上大学,都要花钱,她给老大说等老二大学毕业再结婚,老大感觉自己能找个对象很不容易,说啥也不愿意把婚期往后推。无奈之下,有人劝她再走一步,她答应了,前提条件就是帮她供老二上学。经人牵线,她进入现在的家庭。那时,她年近五十,而老爷子已经七十多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她家老二大学毕业,在北京工作,只是三十多岁,还没结婚,老大的孩子已十几岁,老三去年也结婚了,房子是女方家买的,她要给装修添置点家具,儿子刚工作,没有积蓄,她和老爷子软磨硬缠的要了几万,好赖给老三把婚结了。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好象已经过去了!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预谋已久的风暴在等着她。

随着部队房改政策的落实,部队离、退休干部也有了自己的房产。但为了这份房产,我们院子里有十几户再婚家庭都在闹矛盾。她家也不例外!因为这些老干部已是八、九十岁的高龄老人,但后老伴都还年轻,原配子女怕父亲去世后,后妈把房子占上给自己子女。所以,现在就挑唆或者逼迫老人离婚,把后妈提前赶出去。她对门邻居家儿子,是第一个把后妈连打带骂硬给赶走的,其他同样的家庭纷纷仿效。那时候出去在院子里,常听见邻居们在议论谁家又在闹事。

有次打球时,她给我说老爷子的女儿为了占房子,教唆老爷子和她离婚,被她骂走。以后,再不敢来了。我心想她比较厉害,家庭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2011年春节前一个月,她说家里有事,最近不想打球了。我想天冷,外面也有风,她家老爷子又不能离人。就想年后暖和再相约打球。

谁知年后好长时间看不见她,我也不好冒然打电话。有天在院子遇见我三楼的老太太,问我看见她没有?我说没有?就问她怎么了?老太太说她家老爷子的女婿年后来闹事,打她了。我说那是去年的事啊!这位八十岁的阿姨肯定的说是今年的事。此后,又听人说她儿子把那女婿的肋骨打断了。但我一直没有见到她,有几次晚上,我从楼上看前边一楼她们家,房子灯是黑的,心想那老爷子又动不了,能去哪啊?

有天上午,我刚从外面回来,猛听的有人敲门,我开门看是她。我说好几个月不见,你去哪了?她说我家最近闹事。说过年时老爷子的儿子女儿都回来了,开始啥都好好的,她就做两桌子菜招待。但到初三就开始闹开了,要老爷子和她离婚,并且协商财产分割,不提房子,只说老爷子现有40万存款,儿子女儿各给10万,给她10万,但要从中扣除她给她儿子结婚时拿的3万,她买养老保险时用的2万,就是说给她5万。老爷子去世的老伴5万,老爷子自留5万。她坚决不同意离婚,也不接受这种安排。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后,老爷子的女儿把父亲接到自己家去了,她一个人呆不住就回自己儿子家。过了一段时间,老爷子的儿子女儿回来看她不在,就把门锁换了,她就再也回不去了。然后,女儿陪老爷子搬回来。再然后,就是女婿代理老爷子去法院起诉与她离婚。

她那天手里拿着法院的起诉书副本给我看,我大概看了下,上面给她罗列一大堆的不是,说她不好好照顾老爷子的生活,给老爷子感情造成了伤害。财产分割清单更是可笑,上面只有电视、冰箱、洗衣机、床、沙发等生活用品。而她今天来,是想让我家那位给她写个住房证明,说我家电话打不通。所以,才跑过来。刚好我家那位最近外出不在,我就让她去找其他人。看她心情不好,我只能安慰她,想开点,不行就找个律师。两人只顾说话,等她走了才想起来,她一直记得是小区内部电话,从外面自然打不进来。原来天天见面,经常打的也是内部电话,就没有告诉她手机号和外线电话。

她走时我还给她说,以后,没事就过来,咱们继续打球。她说会的。但我想她是不会再来了,她要永远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院子。从直觉上,我感觉她官司胜算的希望不大。惟愿她自己的儿子能善待可怜的母亲!

但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她又回来了。大概是她找了有关领导,领导出面说话了,那些不孝子孙的阴谋没有得逞。最主要是老爷子离不开她,十几年无微不至的照顾让老爷子对她产生了依赖。看着子女们要赶她出去,老爷子躺床上动不了急得直哭。

此后,她一心一意的照顾老爷子。我则忙于儿子的婚事,又因为儿子在外地工作,我整天得两边跑。我们再也没有打过一次羽毛球。

大前年的冬天,一场大雪过后。她家那老爷子“走”了,终年89岁。

此后,她与已回本地工作的二儿子一起生活。

她现在也七十多了,我也不敢再找她打球了。

有次碰见她,我问她:“他们”还来争房子么?她摇摇头:等我死了,他们谁爱拿拿去,我管球它?



编者絮语:闻露是一个写作勤奋的人,连续不断有稿投过来。她很谦虚,说她那篇《回到童年》的文章有些小儿科。读她的文章,感觉是在拉家常,尽管文字有一点散漫,算不上精致,但却很有生活味。尤其这篇《我的搭档》,看后有一种东西堵在胸口,让人酸酸地难受。中国已经进入老年社会,他们是一个很大的群体,应当受到社会的关注。我们的作家,应该去反映、去书写他(她)们生活中的快乐或不快乐。从文中看,作者“搭档”的遭遇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存在于这个社会的现实当中。中国几千年的儒家文化传统,并没有改变当今的社会,也没有改变今天的年轻人。他(她)为了个人利益,不惜牺牲再婚父母的感情,以至于动手伤害,其行为令人触目惊心。我们不仅要问,都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谁能真正关爱他(她)们?除了政府和社区,我们的亲人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这也许是这篇文章想要告诉人们的,尽管她还没有把它写深、写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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