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迹:追寻驼铃远去的声音
2016-03-21 | 作者:萧迹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一)

那个凌晨,当乌鲁木齐飞往西安的飞机稳稳地降落在咸阳国际机场时,我突然有了一种恍惚、茫然的不真实感,陆地丝绸之路西行真的就结束了吗?瞬间,长安明城墙下的万家灯火,兰州金城郡旁的滚滚黄河,嘉峪关外一望无际的大漠风尘,敦煌莫高窟默默千年的洞窟壁画,柳园夜空的一轮明月,乌鲁木齐2015年的第一场雪,库尔勒孔雀河上鸣啸而去的天鹅,喀什高台民居的空鼓悠悠,顿时在我的记忆中绘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的油画,再也分不清红澄黄绿青蓝紫了,这七彩缤纷的颜色又化作了一波又一波迎面扑来的一场宏大交响乐的合奏曲,将千年不息的驼队染成了一匹从大汉至今绵绵不曾断过的丝绸。

这条因丝绸而名传千古的丝绸之路啊,有着一个多么柔软温婉的名字。一想到那光滑亮丽,手感细腻、飘逸质感的丝绸,就让我联想到了那高贵典雅,艳丽柔美的女人。是的,丝绸应该属于女人,属于那一个个芊芊淑女。身着丝绸的她们,婀娜曼妙多姿态,笑颜如花玉音婉,个个必是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然而,真实的丝绸之路却不是柔弱芊芊的女子,它是属于男人的世界,它是刀光剑影,它是风沙雪雨,它是峥嵘岁月。开拓伊始,它就浸染着血雨腥风,两千多年前,西汉汉武帝派遣张骞从长安带队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人,共同抗击匈奴,首次开拓丝绸之路。西汉末年,丝绸之路一度断绝,东汉时的班超又重新打通隔绝58年的西域,从此,这条长约7000公里的漫漫长路成为古代亚欧互通有无的商贸大道。

这条路上,曾经走来出使西域的张骞,投笔从戎的班超,永平求法的佛教东渡,西天取经的玄奘……在孤独寂寞的戈壁沙漠中,传来的是一队队由远而近的驼铃声,直到有一天,这种清冷的铃声,换成了列车飞驰而去的声音。

那天早晨,当晚秋的晨光将我从梦中唤醒的时候,我已从古都长安来到了兰州,兰州这是一座唯一黄河穿越市区中心而过的省会城市。自西汉初始,便为陇西郡辖地。公元前 121年,霍去病率军西征匈奴,在兰州西设令居塞驻军,为汉开辟河西四郡打通了道路。公元前86年,在兰州始置金城县,汉昭帝始元六年,又置金城郡。站在金城郡旧地,望滚滚而去的黄河,看黄河第一桥,感受中华民族母亲河之温馨,令人感慨万分。我的母亲河啊黄河,千百年来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滋润着中华民族代代生息。

(二)

万里长城万里长,嘉峪雄关第一关。作为“丝绸之路”的重要交通要塞--嘉峪关,始建于明洪武五年。先后经过168年时间的修建,成为万里长城沿线最为壮观的关城,距今已有643年的历史。嘉峪关比山海关还要早九年,不但是长城上的最大关隘,也是目前中国规模最大的关隘。清代林则徐因禁烟获罪,被贬新疆,路过嘉峪关时,有诗赞道:“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极言嘉峪关的威严和雄伟壮丽。

站在嘉峪关上,万里长城似巨龙游于戈壁滩瀚海之间。遥望远方,茫茫戈壁中尘沙飞扬,远处传来骆驼队那浑厚悠扬的铃声,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一队队的商旅,从遥远的地平线走来,缓慢的,衣衫褴褛的,步履沧桑的一步一步的走来,他们带来了西红柿,胡萝卜,还有黄金,珍宝……是的,他们是商人,但是,他们又是英雄,是一个又一个无名的英雄。他们执着坚强,他们无畏不惧,他们将风雪踩在脚下,他们将寂寞扬在风中,一步一步的把七千公里的沙漠戈壁山峦大河丢在了身后,走向长安走向洛阳走向中原。他们中有些人永远的留在了沙漠里,最终化作了木乃伊,化作了尘土,化作了大漠戈壁的尘烟。但,就是他们,将陌生的世界沟通,让不同的种族打破了彼此的堡垒,让各族人民在彼此的交流中融合。世界从此变得更加的丰富,更加的绚烂。

(三)

莫高窟,俗称千佛洞,位于敦煌市东南25公里的宕泉河畔。始建于公元366年,十六国的前秦时期。历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等历代的兴建,形成巨大的规模,有洞窟735个,壁画4.5万平方米、泥质彩塑2415尊,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宝地。这里既有中原汉族文化,也有鲜卑等各民族文化,既有中亚粟特、南亚印度、西亚波斯文化,也有欧洲希腊罗马文化,莫高窟是中国古代多民族文化及欧亚文化一千年间汇集和交融的结晶。

相传前秦建元二年,僧人乐尊路经此山,忽见金光闪耀,如现万佛,于是便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此后法良禅师等又继续在此建洞修禅,称为“漠高窟”,意为“沙漠的高处”,后世因为“漠”与“莫”相通,始称“莫高窟”

大唐时期,随着丝绸之路的繁荣,莫高窟兴盛之极,在武则天时有洞窟千余个。到北宋、西夏和元代,莫高窟渐趋衰落,仅以重修前朝窟室为主,新建极少。至元代以后敦煌停止开窟,逐渐冷落荒废。明嘉靖七年,封闭嘉峪关,闭关锁国,至使敦煌成为边塞游牧之地。莫高窟一度淡出视野。

清光绪二十六年莫高窟发现了震惊世界的藏经洞。不幸的是晚清政府腐败无能,藏经洞文物发现后不久,英、法、日、俄等西方探险家接踵而至,以欺骗等不公正的手段,从王道士手中骗取大量藏经洞文物,致使藏经洞文物惨遭劫掠,仅有极少部分保存于国内,造成中国文化史上的空前浩劫。

那天下午,残阳如血,我站在莫高窟九层楼内的弥勒大佛的面前,仰望大佛,感慨万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不强大不倡胜,纵有千万国之瑰宝,也必将惨遭涂炭啊。

辞别莫高窟,我们驱车前往柳园,至柳园火车站时,已是深夜22点了,即使是深夜,依旧是天高云淡,在高高的苍穹之上悬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月亮格外的圆,圆月将大地照射的分外的明亮。在夜色朦胧中,我仍然感受到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震撼。遗憾的是,因行程交路紧的原因,未等我深切地感受柳园的美色时,奔驰的列车已将我带到了乌鲁木齐,迎接我们的将是乌鲁木齐2015年的第一场雪。

(四)

在车上,就听同行的老师告诉我,乌鲁木齐为古准噶尔蒙古语,意为“优美的牧场”。此时,白雪覆盖下的“优美的牧场”,洁白的如同一只只从牧场归来的白色山羊。这只白色的“山羊”是一座发祥于新石器时代亚洲之心的历史文化名城,也是一座始于西汉时期亚欧商贸文化交流的门户城市。当然,也是今天中国大陆现代化高速发展的新兴城市,它高度集中的经济地位,政治地位,资源地位,交通枢纽地位,使这座城市成为了西部核心城市。

那天,我走进乌鲁木齐博物馆,去拜访这座城市的昨天今天,以及明天。就在博物馆里,我惊喜地见到了“楼兰美女”。

“楼兰美女”静静地躺在我的面前,虽然,生命之花早已凋残,但是,在我的眼里,她依然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如丝绸之光滑,芦苇之柔韧。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在她生命最为璀璨的时候,她天天身着丝绸的缘故了。那一时刻,恍然间楼兰美女翩然而起,她轻携我的衣衫,和我一起来到了楼兰--那个最美丽的城市。阳光下的楼兰,处处散发着葡萄的香味儿,还有小羔羊“咩咩”的叫声。在音色优美的冬不拉的弹奏中,楼兰美女翩翩起舞。啊,她的眼睛真美,深蓝色的,如同罗布卓尔湖泊的幽蓝!

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首府库尔勒,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2013年我穿越罗布泊无人区时,就是先到的库尔勒,从这里到若羌伊始向罗布泊行进的。在历史上,库尔勒就是古丝绸之路中道的咽喉之地和西域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是南北疆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地。“库尔勒”维吾尔语意为“眺望”,因盛产驰名中外的“库尔勒香梨”,又称“梨城”。

秦汉时期,天山南路有36国,库尔勒市位居渠犁国境,古渠犁国在且末西北,精绝之北,尉犁西南,山国以西,乌垒东南,其范围相当于今库尔勒市境及尉犁县西北、轮台县东南一部分。

库尔勒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孔雀河穿市区而过,全长785公里,河水两岸风景秀丽,一幅江南水乡之韵味。美丽的天鹅在蓝天中快乐地飞翔,香甜的库尔勒香梨将这座城市熏染的甜香。我惊叹于这大漠深处还有如此秀美的城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独特的地域风光使得这里的朋友们一个个亦如江南才子般的才华横溢了,诗歌与歌舞在馕与烤肉的芬芳中激情四射。歌吟者与听歌者都沉醉地闭上了双眼,在一曲《燕子》的歌声中--我与新疆的朋友们,从此,“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五)

此次,我们丝绸之路文学采风的最后一座城市是喀什市,喀什全称“喀什噶尔”,意为“玉石集中之地”。是我国最西部的一座边陲城市,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就已有2100多年。它还是南疆的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农牧产品最大集散地。也是古丝绸之路上的商埠重镇,东西方交通的咽喉枢纽和东西方经济文化和文明的重要交汇点。

喀什,我第一次来。可是这座对我来说应该陌生的城市,奇怪的是我却没有了一点点的距离感。那天清晨,在中国最大、最著名的伊斯兰教清真寺艾提尕尔清真寺前,我遇到了一位白胡子老人,他告诉我,“这里曾经是你的家,因为你的身体里流淌着匈奴人的血。”他的一席话让我惊诧不已,因为,我不止一次的在梦中梦见了我跟着一群匈奴人在沙场上纵马奔驰。他说你姓于,于姓者就是匈奴大汗单于后来的单、于两支中的一支。他说的很认真,我也很认真的听着。其实,我究竟是匈奴人还是汉人,在今天已经无所谓谁是谁了。几千年来,曾经的敌人早已在丝绸之路中的不断交流与融合中成为一个大家庭里的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比过家人间的亲情?56个民族的中国,家和万事兴!

数千年来,在那种极其艰难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什么都不能隔断丝绸之路上我们先祖们的交流和友情。那么,今天的丝绸之路必将是康庄大道,一路暢行。

也就在这个夜晚,我再次梦见了楼兰美女,我和她漫步行走在大唐那繁华都市间的一条青砖小巷里……


                                                      2015年11月1日





【作者简介】

   萧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陕西省于右任书法学会会员,哈尔滨工程大学兼职教授、西安市百名骨干艺术家,西安碑林区作协常务副主席,陕西省周易研究会理事。 已出版长篇小说《大铁路》《团委书记》等13部,约40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