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彦豪:走过“海上丝绸之路”的古街
2016-03-21 | 作者:贺彦豪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我的故乡泉州, 是古代中国与外国交通贸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在泉州古城西隅有一条千年古街,蜿蜒有几里路长,这里有闻名遐迩的东西塔、开元寺、城心塔;还有红砖青瓦的古大厝和古色古香的木楼群……如果把一座城市比作森林,那么,街道如同大树,小巷便是枝条。往日,漫步于西街,从街头走到街尾,瞧:那吃的、喝的、看的、穿的店铺是一家连着一家,像一棵大树长满了绿叶;每天从早到晚,悠闲的和忙碌的脚步声,以及汽车喇叭声、脚踏车的铃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像啁啾的鸟儿一样不停地欢鸣,给繁华而喧嚣的古城披上一层亮丽的色彩。

诗云:“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有人说,西街是一条需要自己去发现的古街。在城市建设飞速发展的今天,这条古街依然如故,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街路不宽,仅两车道,只能两部车可以驶过,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已显得不太适应,在旧城改造的呼声中也显得那么不堪;还有比起古城新辟的丰泽街、刺桐路来说,更显得相形见绌。但是,西街最大的宝藏和最炫人的地方在哪里?其庐山真面,让我们掀开它绮丽的面纱——

早在宋朝,西街就是泉州繁荣的象征。那一幢幢古民居“列屋成街”使本是沉寂的古街变得热闹非凡,许多附于其间的名贤逸事、民间传说,演绎着千年古街的沧桑巨变。

据史载,西街孝感巷口原有一座“孝感动天”牌坊,是明朝为表彰朱则文事母至孝事迹而立的牌坊,现已无踪迹。而裴巷因巷口旧有“裴仙宫”得名。三朝巷是留正历任三朝辅宰,故有“三朝元老”坊之称。甲第巷出了“温陵甲第破天荒”的欧阳詹,至今在欧阳詹故居遗址的历史陈列室仍游人络绎不绝。在元代,旧馆驿于巷内设有一座专供过往官员或信使住宿及更换马的馆舍。在一个冬日暖阳慵懒的午后,我来到西街,在旧馆驿巷口向东一二十米的地方,有一家旧馆驿青年客栈,两层普通住宅,门口没有招牌,仅两边挂着两串大红灯笼。走进客栈,地板铺的是红色的尺二砖,楼下的老书架上,摆着几本黄旧的老书;墙上贴满各种照片,还有旅客涂鸦的留言;天井蓝釉花盆里的官兰,在温煦的阳光映照下娇慵地低垂着。楼上睡的是朱漆楠木大床,床上铺着白色的被单和被子,还放着一对白枕头;紧靠床边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一只玻璃瓶,里面插了一束玫瑰塑料花,厝内虽简陋,但窗明几净,给人一种归家的感觉。听客栈老板,说:“一般来住客栈的游客大都是从网上寻来或者朋友介绍,每当节假日还经常客满,他们就是冲着西街那丰富的文物胜迹和人文景观而来。”现在的旧馆驿不再是官员或信使住宿及更换马的馆舍,而是来泉州旅行游客心目中的一块风水宝地,他们不仅仅是到泉州旅游观光,而是到西街寻宝,寻找一座城市的记忆,寻找它昨日的辉煌………

在时光的洪流中,这条古街区犹如一串耀眼的珠玑,把泉州众多绚丽多姿的文物胜迹和古厝古塔的景观一一贯穿起来。有家媒体报载:“泉州沉淀太多层岁月,而且它们都还活着,这座城市,因而就像个藏宝之城。你永远不知道,在泉州,下一刻,你将邂逅到的,是哪一个朝代,甚至哪一个国家的哪一块碎片。”走进西街,细数这里的珠玑,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历史的遗迹,西街最出名的是东西塔。泉州旧称“鲤城”,因形似鲤鱼,所以,东西塔自然是鲤鱼的一对明珠。八百年来,东西塔巍然屹立,坚如磐石,也是目前全国一大建筑奇迹。“到泉州不看东西塔是一件憾事。”小的时候,听大人讲东塔神西塔鬼有些不相信。据说当年泉州建造东西塔工程艰巨,知府便请远近闻名的水成师傅和徒弟土根来主持。水成师傅从小做泥水工,手艺精湛,超群出众,他造的桥比别人走的路还多。而徒弟土根也聪明过人,跟师傅学艺多年,技术过硬,练就一身好手艺。师傅夸他,师母疼他,年少气盛的土根就“封神”(骄傲)起来,没有把师傅放在眼里了。建东西塔时,水成师傅造东塔,土根徒弟造西塔。两个塔都建成后,众人皆赞师徒大器之材。师傅听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对徒弟说:“土根呀,你要好好学,师傅会把一身工夫都传给你的。”土根听了很不服气,心想:现在我的手艺不比你差,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先生。于是,他自鸣得意地说:“师傅,咱俩造了东西塔,工夫不差上下。是不是再来比个输赢?”师徒要比输赢,众人围着起哄看热闹,有的说:“我看比一比谁敢从东西塔跳下来吧!”土根徒弟生性逞强好胜,一心想把师傅比下去,也不细想就脱口而出:“好!就比从塔顶跳下来!”无奈之下,水成师傅只好应承了。谁都知道;东西塔有几十米高,从塔顶跳下来,不摔成肉饼恐怕也要骨折肉裂。回到家,土根心中暗自叫苦。他到底是个聪明人,他认为师傅既然敢答应跳塔,一定有什么绝招。于是,他便跑去找师母,探听师傅有什么跳塔的好办法。师母很疼爱土根,视如已出,就偷偷告诉他,你师傅准备了一把雨伞。土根也没问明是什么雨伞,就兴高采烈地走了。比赛当天,师徒俩各带来一把雨伞。开元寺晨钟响起之时,人们便涌进涌出,围观比赛,这时,大家都抬头望着东塔顶,只见水成师傅从从容容地从东塔顶跳下,他拿的是一把铁骨布伞,像一朵彩色的降落伞,慢慢地飘到地上。在西塔顶,土根拿的却是一把纸雨伞,当他从西塔顶跳下时,纸雨伞霎时像汽球“啪”的一声,被大风撕得支离破碎,他就这样从半空中摔下来,连哼一声也没有就咽气了。从此,东塔神西塔鬼的故事就这样传开了。

谜一样的东西两塔,石头上的斑驳,写满了历史的痕迹。1604年,嘉靖年间,泉州以东海域发生8级地震。莆田、南安、安溪、同安、漳浦等处地动山摇,房屋崩塌;泉州城内外楼房、店铺全都倾倒;田地皆裂,城廓顿时变成一片废墟,而开元寺东塔顶盖仅两条椽石毁坏,依旧那么坚强的站立在那里,表现出宋代泉州石构建筑和石雕艺术的高度成就。面对西街的老房子,有人读出“凄美”两个字,也许是惊诧于西街老房子的出砖入石,也许是闻到弥漫着唐宋遗风的寓所味道。座落在会通巷内,一座檐墙砖雕壁图的严宅,虽经百年风雨仍巍然屹立。然而,我寻遍五塔巷内,却找不到一座古朴典雅的廖宅,也许它早已淹没于旧城改造的蓝图中,也许它不知何时安故重迁了。是呵,这一座座具有闽南建筑特色、闽南风格的古建筑,经过多少霜风雪雨的洗刷,在历史的变迁中依然保留着那个书香门弟,以及其豪门家族的一份荣耀,它就是西街的宝藏。当人们厌倦那些快餐式的城市,而西街却鲜活地藏着古代泉州的肌理,以其古朴醇厚的魅力,让人流连忘返。

其实,泉州人历来以乐善好施著称,而西街却以悬壶济世赢得美誉,虽然昔日遍布西街小巷的“秋水轩”、“丹水堂”、“鹏山堂”、“保和堂”一些名中草药铺不见了,但是,老辈人都知晓西街台魁巷的“保和堂”,这里治疗痈疽疔疖的白塔疔疮药膏,曾经是老泉州人的一味灵丹妙药,至今在东南亚华侨中仍颇负盛名,无不令泉州人自豪。在我的记忆中,西街台魁巷不长,小巷纵横交错,曲里八弯,不熟悉的往往走错路。从西街往台魁巷走进去,可以看到一棵枝叶茂盛的“白来叶”老树,紧挨着一座房子生长,郁郁葱葱,粗粗的树干顽强地从地上伸出,一步步向天空扩展绿色的空间,然后将许多粗枝大叶,横斜在巷子两边的厝顶,给人遮阴挡雨。你可想而知,这棵“白来叶”树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艰难地生长,才长成这般粗壮,可是需要多少韧性和毅力呵。就在老树边的一间老屋,却是有着200多年历史的老字号——保和堂白塔疔膏。从前“保和堂”药铺店主是个瘦小老者,面目清癯,八字胡髭,外表活像一个办理文牘的师爷。他是专治外科,生伤疮症都行,很受患者青睐,特别是蔡清后代祖传秘制的白塔疔疮药膏。说起蔡清(1453--1508年),字介夫,别号虚斋,明晋江人。他与西街台魁巷有过“程门立雪”之缘。31岁中进士,累官至南京文选郎中、江西提学副使,著名的理学家。 他花一生心血,力学六经、诸子及史集等书,对理学家程颢、程颐、朱熹等人的著作,研读尤精。当年,他在泉州开元寺结社研究《易》学,李廷机、张岳、林希元、陈琛等都是其中的成员,号称“清源治《易》二十八宿”。甚至归家养病期间,他在泉州清平铺楼上(即西街台魁巷内)潜心著述,写成《四书蒙引》,也在泉州开元寺讲学。后来,蔡清成为明代理学的代表人物,且形成清源学派,其影响遍及全国。但后辈人没有遵从父命去谋取功名利禄,而是深入民间搜集药方,经过世代传授秘制,保和堂“白塔膏”在闽南一带几乎家喻户晓。每到盛夏来临,有些小孩的头面、手指、足趾生疔或者长了热疖,到他的药铺买块白塔疔疮药膏,贴上没几天脓肿便消了,很快也好了。现在这家“保和堂”药铺还在,门口挂着“保和堂”的红字招牌十分醒目,有个老婆婆仍然每天守着空荡荡的时光,偶尔也会有人光顾店铺。

让我们沿着深深的小巷探幽寻宝,也许能听到很多精彩的故事。再走一百外米,巷中有座奇仕宫,里面供奉着专事妇女生育、儿童健康的奇仕妈祖,不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这儿香火缭绕。每当金光灿烂的曙光从天边倾泻而下,把一条小巷照得透亮。奇仕宫口旁边有一条长石凳,住在小巷周围的老人都喜欢来这里聊天,三三两两的坐在石凳上晒太阳,一直坐到月色朦胧。这些老人讲古论今,哪家娶媳妇;哪家儿子做生日,哪家老人去世,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你剃了个头,他穿了件新衫,都是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知谁起的头,什么三国水浒梁山好汉;红楼梦十三金钗佳人,你先讲然后他接着讲,一出无头曲,断断续续将一段故事讲完,有时讲古人讲到激动处会敲桌拍凳,不知道的以为在吵架。而听的人,闲着就卷上一支烟,深吸一口,然后从鼻孔里冒出来,那一缕袅袅青烟就这样随着琅琅的笑声飘向云外。天长日久,这里便成为话仙讲古的好所在。那时候,我经常挤在大人身边湊闹热,有时听不懂会问:“谁是李逵,谁是李鬼?”大人就摸摸我的头壳,说:“孩仔人有耳无嘴,好好听,以后就知道。”生活跟放电影不一样,没有布景,没有序曲,不需要导演,也不需要台词,装腔作势给谁看,他们只需要简简单单的过日子,这才是普通人的生活。走到巷尾,大寺后有一片龙眼树,放学后,孩子们吆五喝六地在那里捉迷藏,玩丢烟盒。每当龙眼熟了,我们就偷偷爬树摘龙眼吃,那多汁脆嫩的东壁龙眼,那甜甜的味道,珍藏着我童年多少快乐,多少甜蜜的梦想呵。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西街依旧,人已变新,所以,西街是恬淡的、悠闲的。西街,像一棵树伴着时光一起枯荣。“流年五十前,朝朝倚少年。流年五十后,日日侵皓首。”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西街居住了十余年,后来搬迁另处,但是,西街早已溶进了我童年多少无忧无虑的情怀!

走在“海上丝绸之路” 的古街,我想象着古代那繁华的街市,穿着长衫的波斯人、阿拉伯人……他们用惊奇的目光欣赏着中国的丝绸;我站在高处遥望大海,我似乎看到了 海上来往的商船,郑和七次下西洋,带上我们的蚕丝、绸缎、技术,去传播、去交流……我看到了我们不断崛起的中国,我美丽的家乡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