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廉金融文化建设”征文获奖作品3:又见清明
2022-12-07 | 作者:贾波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陕西金融系统2022年“清廉金融文化建设”征文获奖作品(等奖)

又见清明(小说)

作者/贾波

清明节前一天,我独自驾车三百多公里,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正值阳春三月,到处是鸟语花香,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但我却无心欣赏这春色。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尤其是当老屋倒塌后,我更觉与故乡若即若离了。

古人云:“人情重怀土,飞鸟思故乡。”随着工业化、城镇化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农家人,远离故土,渐次搬迁到城里居住去了,但故乡终究与我们是血脉相连的。

于是,清明渐渐代替春节,成了故乡最为热闹的节日了。“事死如生”——清明是必须要回去扫墓祭祖、慎终追远的;否则,在这个“差序格局”的乡土社会里,会被乡亲们视为忘本;久不回去,更是会被当做“数典忘祖”之徒而加以唾弃。

但这样的热闹是短暂的。故乡的人口却日渐减少了,留守人员从早年的老人、妇女和儿童,渐渐地很多家只剩下老人了——子女尚在,巢却早空。

第二天上午,远归的游子在自家祖坟祭拜后,便纷纷聚集在村支书家喝茶聊天。人们最热衷的话题无非都是如此:谁家的某某又升官发财了,谁谁又在城里买房了,谁谁做生意又赚大钱了,谁家的孩子又考上大学了等等。更有好事者,会把“走出去”的人按照所谓的“出息”排出一个“龙虎榜”来——“要说咱村最出息的人嘛,我看要数人家……”,“那要再扩展到咱乡里嘛,最出息的人要数人家*村(镇)的……”,“那你要说到这儿,那人家……就是放到整个县里、省里,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青森表哥无疑是其中出现频次最高的人了,可如今,他却成了最令乡亲们扼腕叹息的悲剧人物。

中间还会穿插一些阴阳风水的话题。参与讨论的人也不甚了了,也无非就是道听途说某某阴阳先生如何如何“窥得天机”——赵家发大财是因为祖坟占得风水宝地,钱家出大官是因为爷爷埋在一处美穴地……东家阳宅朝向不对所以断子绝孙,西家厕所放在北墙所以容易出精神病人……一切逻辑都基于事实,一切结局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说的人深信不疑,听的人得窥天机。这样的话题从小到大早已司空见惯,我从一开始的盲信,到质疑,到辩论,再到一笑了之。如今,我更是确切地不信了——青森表哥并没有因为敬神礼佛做法事而摆脱最终被留置查办的命运。

我渐渐明白,有人把预言当成迷信,有人把预言当成先知,其实准确的预言不过是基于自然现象和历史规律的合理推理罢了。只是人们赋予了他们太多神秘的色彩——当然,也不乏一些江湖骗子把自己装扮成“算命大师”到处招摇撞骗,图财谋色。如果说冥冥中确有某种东西在左右着个体乃至整个人类的命运,那也绝对不会是所谓的“风水”。我一直不明白,青森表哥同样受过高等教育,缘何对神力乱神深信不疑。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所谓仁慈,对待万物犹如稻草扎的狗一样一视同仁。又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天道对任何人都没有偏爱,只是常利于有德行的人。

闲聊了半个时辰,因蒙受舅家深恩,我照例到三四公里外的舅家去探望。舅家的宅邸算是当地远近闻名的豪宅——六间三层,装修豪华,独门独院,远离村庄,面朝丹江。曾几何时,每逢长假,这里必是“车水马龙”,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青森表哥的父亲——我二舅生前却并未享受到儿子的“福利”,当然也就没有见到儿子凄凉的结局。

二舅去世前最揪心是有两个心愿未了:一是想有个孙子;二是想坐回飞机。

第一个心愿不难理解。眼见大舅“后继无人”,青森表哥就成了老赵家唯一的香火继承人。青森表哥跟第一任老婆(私下我叫她大表嫂)生了个丫头,起名鑫鑫——据说五行缺金,夫妻二人都是国家干部,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再生了,于是全家人鼓动他休妻另娶,结果第二任老婆(私下我叫她二表嫂)肚子也不争气,又生了个丫头,起名淼淼——据说五行缺水。于是一家人又鼓动他们悄悄再生一胎,但二表嫂坚决不同意。二表嫂小青森表哥十几岁,青森表哥十分宠溺她,甚至有人说青森表哥有“妻管严”。二舅也不好再鼓动他们离婚,只能“望媳兴叹”了。

至于坐飞机,二舅总觉得那是身份的象征——他大哥——就是我大舅那时在国外工作,需要经常坐飞机飞来飞去——据说按照飞机的飞行里程,大致可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于是坐飞机,就成了二舅挥之不去的梦想。无奈自己是个泥腿子,没事谁吃饱了撑的去坐飞机呢?!所以,这就成了二舅长期想干而没有干成的大事。

二舅生前愿望常被忽略,但遗愿却成了青森表哥的心病。先说这坐飞机,青森表哥在二舅去世后,即带着二舅的骨灰盒坐了一趟飞机,然后才按照当地的土葬风俗进行了安葬;后说这添“孙子”,青森表哥终于在二舅去世九年之后,借腹生子,终于让老赵家续上了香火。可不幸的是,这最终也导致了五行缺木的青森表哥陷入到了水深火热之中。去年五月,青森表哥被宣布接受纪律审查和检查调查。后来公开消息称青森表哥“严重违反政治纪律,对抗组织审查,搞封建迷信活动;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长期收受礼品礼金,接受私营企业主等安排的宴请、旅游……”

青森表哥的事一经公布,乡亲们传得沸沸扬扬。各种富有想象力的版本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甫到二舅家,只见三表姐和二表嫂一左一后搀扶着二舅妈,到卧室门口迎我。七十多岁的二舅妈更见衰老了,面部已经瘦得近乎脱相,目光呆滞,手若鸡爪,乍看犹如一具僵尸,令人不寒而栗。她一见我就双手把我的一只手紧紧拉着抱在怀里,仿佛一松手我就会被什么东西抓走了似的。自从青森表哥出事后,我还是第一次再见到二舅妈,她的表情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尴尬和苦痛,但还要强装笑颜。三表姐说二舅妈固执地坚守着老宅不肯离开,好在三表姐在当地县城工作,开车回来也就一个小时车程。

谈话中难免要提起青森表哥,二舅妈没说几句话便哽咽了:“做的啥子官嘛!——”。

二舅妈自觉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儿子失去了自由,又无别人可依靠,故而恳求二表嫂带孙女一起回家祭祖。说是祭祖,其实也近乎算是向她们交待后事了。再后来知道在三表姐一再说服下,二表嫂方才勉强同意和三表姐一起回来(淼淼与我家女儿同岁,以同样的理由留在了省城)。

一年多不见,二表嫂清瘦了许多,妆容清淡,显得镇定而又疲惫。她穿着显得过于宽松的灰色风衣,黄褐色的薄毛衫,深蓝色牛仔裤,颧骨高耸,脸颊塌陷,眼睛也越发显得大而无神了。我们礼节性地握手致礼,她的手冰凉而又僵硬。我能感觉到她在竭力地保持着自己的优雅和从容,因为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自信和优越感——她在我注视的时候避开我的目光,却在我瞥向别处时,又极力认真地打量我——这大约就是心理学家所谓的应激反应吧——在目光偶尔交错的凄然一笑间,更加令人感到悲凉和心酸。

乡下有句老话:“女儿不上坟,上坟断了门”。多年来,二舅家一直恪守这条“古训”,故而唯有我和二表嫂同去舅家祖坟祭奠。值此柳条发芽时节,孩子们纷纷插柳戴柳以辟邪,和大人一起上坟祭祖。我们则有一句没一句地尬聊,聊的更多的还是孩子,关于青森表哥的话题,我们谁也没有触及。

从舅家阳宅到南坡半山腰上的阴宅有一条足以容纳两辆小车并行的专道,那是好几年前青森表哥专门投资修建的——也有说是县里拨专款修建的。专道的尽头修有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名曰:吉地呈祥。上联:披星戴月,养育儿女了心愿。下联:发愤图强,立志誓忠还祖恩。每位先人都有树碑立传,例如我外公不到30岁就去世了,生前曾是丹江河畔的纤夫……——从村边的国道上远远望去显得气势磅礴、十分惹眼。以前清明来这里祭奠他们的除了当地的名流,还有青森表哥的同僚和朋友——那时这条专道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车,是小山村一道最亮丽的风景。如今这里,冷冷清清、明明白白,这才有了清明本来的样子。

祭奠完毕回来,二舅妈和三表姐再次郑重地把二表嫂介绍给我,叮嘱我务必多多关照他们一家人,帮助一对母女度过难关。听到这话我的内心既难过又羞愧又感动——难过的是眼见表哥一家遭难;羞愧的是我竟然快一年没有跟青森表哥家联系了——自他出事后,我就像看到森林着火的兔子一样,撒腿跑得老远,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感动的是他们竟然给予了我这么多的信任和期许。

返回省城时,二表嫂搭坐我的顺车回去。我让她坐在后座,她说自己又不是领导,坚持要坐在副驾位置。我违拗不过她,就由她去了。

正值阳春三月,到处鸟语花香。山峦起伏,小河流淌。但热闹是它们的,与我无关。我们只顾驱车回城。

“你们现在还住在那里吗?”我问。

“没了,已经搬出来了,租房子住——也好,靠近学校,节省时间……”

“其实,看到你现在的状态,我就放心了!你比我想象中要坚强。”

“是吗?经历这件事,让我懂了,生活不会一直对谁都和颜悦色,总有一段糟糕的日子得靠自己独撑。这可能也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开始吧!或许过去我对于社会和人性的认知太浅薄,也把人和事想得太简单,从没想过保护自己和孩子。经过这件事后,我更多地感受到了责任,同时也学习了一些待人处事的方式……我还是相信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我们都要向前看,至少更重要的是将来。”

“是啊!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咱俩谁大啊?!”她笑道,又很快收敛笑容,接着说:“其实,我也不年轻了!”

谈话渐渐轻松,二表嫂的话也逐渐多起来。

“唉——我还是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吧!”她拿起水杯轻啜了一口,接着说,“——其实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居然在外面有人。说句不文明的话,可能就是——就是那女人——在那方面——有特殊能力吸引了他吧?!如果他只是找个女人代孕也便罢了,问题是他居然为她花了好几百万,还生了儿子……那个女人也只比我年轻了七、八岁,可我也不算老啊!再说了,见过唐怡的朋友都说,无论从外型还是气质,她都远远不如我——她没我高,身材也没我好,黑胖黑胖的——家里条件也特别差——都很难理解你表哥为何会看上她,竟然还跟她保持了十几年的情人关系!”

“唐怡?十几年?表哥不就是为生儿子借腹生子吗?”我有些吃惊。

“我后来了解,唐怡家里其实很穷,读的也是一所特别一般的大学——那时他们就在一起了。我竟然都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他们找我核实情况,我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二表嫂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那青森表哥干嘛不跟她结婚?还是选择你呢?那还不是说明他爱的是你吗?”

“哼——那是因为他觉得唐怡拿不出手吧!唐怡也真是,好端端一个大学生,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好吗?非要做已婚男人的情妇,跟别人抢男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她知道你表哥出事后,立即就找了别的男人,还公开说这是自己未来的丈夫,你说她要脸不?我真为你表哥感到不值!”

我即想起青森表哥的第一任妻子——我习惯叫她大表嫂。大表嫂与表哥是同学,据说也是校花级的人物,家境比青森表哥家要优越得多。当时大表嫂家坚决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是大表嫂誓死保护他们的“爱情”方才走到一起,正应了那句俗话:“恩爱夫妻不到头。”青森表哥居然成功说服了大表嫂,两人最终和平离婚,孩子判给了妈妈,青森表哥净身出户。

“也许青森表哥那只是逢场作戏吧?!”我说。

“如果只是逢场作戏,有人投怀送抱,社交应酬中你玩我、我玩你都能理解,甚至为了生儿子,前几年我也可以,或者你表哥为了心疼我,花个几十万找人代孕,只要孩子是我们的,不是别人的,都可以。但是,你表哥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现在倒扣我一屎盆子,说我不愿意生儿子,所以他只能另找她人——”她有些出离愤怒,眉头紧皱,眼睛挣得老大,接着又松弛下来,“唉——罢了……这对我也许是好事,让我解脱了,否则如果他仅仅是经济问题,我现在该是如何地煎熬!以前离婚时我还说如果他不幸进去了,我会等他出来,老来作伴也好。可是如今我不用再纠结了。在你表哥被留置的整整半年时间里,我都常常夜不能寐,只能休息三两个小时,备受折磨……”

“离婚?你们离婚了?没听说啊?!啥时候的事了?”我再次吃惊地问。

“去年年初,是我提出来的。前年11月份,我就觉得你表哥很反常,我就将这个情况告诉了一个一个很有见识的姐们儿郭姐,她告诫我要尽快跟你表哥分割。一是一般被纪委盯上,十有八九就一定会查出问题来;二是查出问题来一定会涉及作风问题。就这两点,提醒我要做好心理准备。同时她还提醒我也要考虑孩子未来,狠下心来立即与他离婚。她说:‘在这样敏感的时期,他可能不会同意离婚,你还得做他的工作。’后来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认为我想抛弃他,我做了好多天工作才做通,主要也是基于为孩子的未来考虑。前年2月份我们就办完了离婚手续。”

“唉——原来是这样!就说前年年初见青森表哥,感觉他不太对劲,常常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后来我看到他似乎心情又轻松起来了呀?!”

“那是他以为事情都摆平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什么时(石)来运转,绝处逢(坟)生,还动心思要给老爷子迁坟,求神问卦做法事,这都是啥思想嘛!都他么是骗子——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能窥得多大的天机?无非就是善于察言观色、精于世故的骗子罢了。如果说驴子成不了马、蚂蚁成不了大象也算是命运的话,那谁又能没有宿命呢?靠着算命就能突破自己的宿命那不是痴心妄想吗?也不过是寻求自我心理慰藉罢了!”她仿佛灵感闪现。

我正在捉摸回味她说的话,刚要对她肃然起敬时,她突然话锋一转说:“所以,以后你也别再叫我表嫂了——叫我名字就好!——反正你年龄也比我大,也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哦——” 我从回味中醒过来,说:“哦——对不起,你的名字我还——”

“谢若冰,谢谢的谢,假若的若,冰水的冰——你叫我若冰就好……”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又接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的身份一下从表嫂变成“若冰”,这让我确实有些难以适应。

“还是叫你谢老师吧!”我顿了一下,接着说:“唉——孩子是无辜的,淼淼知道吗?”

“我跟淼淼谈心说:‘你爸爸因为贷款出了问题,给国家造成了巨额损失,他作为领导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可能会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也许好几年都不会回来——’淼淼说:‘那就是要坐牢呗!’接着哇地就哭了……”

“唉——孩子也不容易啊!”我眼眶溢着泪,转动眼球试图让它渗下去。

她转过头盯着我的眼睛说:“看来淼淼对此还是有一些心理预期的,但孩子不知道父亲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也不知道我和她爸爸离婚的事。”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网上有许多公开的信息,还是要提前跟孩子多做工作。”

“估计现在孩子不会有意去查看这些,但早晚也瞒不了孩子。我相信伴随着孩子长大成人,接受能力会变强。前几日,淼淼还为自己将来如何获得较高一些工资报酬以买得起房子的事忧心忡忡,我跟她解释说:‘爸爸妈妈也是一样在年轻时是没有能力购买房产的,至少30岁以前都是如此。将来随着能力提升、收入提高会逐渐解决这个问题的。再说了,将来你也不会是一直一个人呢,你也会找男朋友结婚啊!可以一起努力。’”

我又想起青森表哥与第一任妻子的女儿鑫鑫。

“哦,对了,你知道鑫鑫怎么样呢?”

“鑫鑫她爸爸倒是疼爱女儿得要命,总觉得心里面对不住她,要啥都给,补偿心理吧!我看都给惯坏了。美国留学回来,也不想工作,说是想开个酒吧,玩音乐……还没有开起来,这就出事了……好巧不巧,她在美国认识的男朋友家也出事了——这娃以后日子通难过着呢!”

“谭家也出事了?”我吓了一跳,目瞪口呆。

“网上都出来了,你搜一下便知。”我按照他说的名字一搜,中纪委监察部网站上果然已经公开了信息。

我们都良久无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问:“你说青森表哥咋就那么执念呢?为了生个儿子,不惜铤而走险。真的值得吗?”

“你觉得你表哥情商咋样?”

“肯定高啊!不高怎么41岁就当上副厅级干部了呢?”

“呵呵——在我眼里,他就是个老小孩儿。早年艰苦的生活经历,让他的自尊心和自卑心都强得要命,还封建得不行,都啥年代了?还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尊心让他不服输,工作积极,能吃苦能上进;自卑心理又让他极度虚荣,总是想证明自己能行能干有本事。生儿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现在倒过来说我畸形消费,我成了苏妲己,我不认!人们嘲弄盲人摸象,可在生活面前,谁又能说自己不是盲人呢?我们嘲笑画蛇添足,可在处理很多事情上,谁又何尝不是那个画蛇人呢?!”

“人们嘲弄盲人摸象,可在生活面前,谁又能说自己不是盲人呢?我们嘲笑画蛇添足,可在处理很多事情上,谁又何尝不是那个画蛇人呢?!”我重复着她的话。

“经历这些事后,我觉得自己一下明白了很多事,原来很多看似聪明的人实际上很愚蠢,而看上去很愚蠢的人,实际上很聪明。我发现自己就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我陡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脱轨边缘人……我突然想起在网上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女人无所谓坚贞,只是受到的诱惑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太低,道德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所以我相信,唯有那些才智完备、神全德厚的人,才能居于高位而无尤。而似我等这样的凡夫俗子,窃居高位最终必然害人害己。

我又想青森表哥一家的遭遇来,思绪万千:“唉——这真是祸不单行啊!人生有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推倒一片……这其中,孩子们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了……当然,你也是……也不知道青森表哥在里面怎么样……听说是青云表姐在打理这事,我也不敢多问。”

“唉——青云只告诉了我结果,也没说其他任何内容。他对不对得起我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确实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这也是我对他最大的怨念吧。孩子现在很努力,她知道失去了父亲这个依靠就只能靠自己了;学习上很刻苦,现在大概在年级前五十名左右。他就算能减刑,出来也七十多了,也没办法了。我的任务就是让孩子尽量正常地成长,尽可能给她提供好的学习条件。听他妹妹说,他在看守所过得还是挺艰难,没肉吃,说他想吃肉,所以宣判以后他也不打算再上诉,想早点儿能去监狱,在监狱的条件比看守所要好一点。监狱里有小卖部,可以买东西,看守所没有,也不能买东西,只有非常简单的饭菜。知道他在里面过得很困难我也不好受,但是谁都没办法,希望他自己精神上能顶住,至少为了孩子,能健康地出来。”

“是啊!这也是他的心愿。我在行内通过视频会议参加了青森表哥的庭审,他穿着防护服,看不清脸,眼睛有些浮肿,眼神里透着恐慌和焦虑,也流了泪,这与曾经意气风发的表哥早已判若两人了。他说渴望能够早日回归家庭,以父亲的身份参加小女儿的婚礼……”他后面本来还有一句“抚养小儿子成人”,话到嘴边又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她抽泣起来,开始诉说这一年来的痛苦。

青森表哥出事后,她几乎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除了10岁的女儿和一大堆透支信用卡的账单外,一无所有。而在此之前,她还是富贵人家的全职太太,过着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维持着上流社会的优越感和高贵品质。突然的变故对她犹如追魂索命鬼一样恐怖,她甚至为了日常生活而早早开始透支信用卡——但很快被发卡银行认定为涉嫌恶意透支。她自觉无脸见人,到处东躲西藏。当我问她生活来源时,她语焉不详地说干啥能挣钱就干啥,摆地摊,卖衣服,卖房子,卖汽车……

“一人不廉,全家不圆。”有些伤痛,需要用终生来化解;有些代价,需要用终生来偿还。

我的耳边又响起二舅妈说青森表哥的这句话:“做的啥子官嘛!”

按《岁时百问》的说法:“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或许多想想“清明”,人间就会少一些妻离子散的人生悲剧,我们也就可以更加“清明”了。      


【作者简介】

贾波,男,供职于中国进出口银行陕西省分行。

[编辑 鲁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