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我和几位朋友相约又爬了一次仙鹤峰。这一次和往年一样，我们将车停在了山脚下姜家庄的那棵大柿子树下，然后叫上了向导姜小虎，背上背包，挎上单反相机，就踏上了开满野菊花的进山小路，在满谷烟岚中开始爬山。

 那是十月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秋风吹送着野菊花的清香，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潺潺的小河在山谷中流淌着。踩着山径上厚厚的黄叶红叶，大口呼吸着山间冷冽的清鲜空气，我们游兴很浓，心情很好。

 我和小虎攀谈了几句，我问他今年好吗，过得怎么样。他高兴地说今年他家种的庄稼和山坡上核桃园、板栗园的收成都不错，他的孩子已经八岁了，刚刚上了小学。

 我忽然想起大柿子树下住着的老姜，每年我们爬山，只要刚一停好车，都会遇见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的老姜，他大约有七十岁了吧，戴着老花镜，但腰板挺得直直的，不是手里拿一本书看，就是捧着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收听秦腔，而且每次见了我们，他都会笑眯眯地从家里提出一篮子熟透了的甜柿子，热情而朴实地请我们吃，那凉甜凉甜的柿子味道连同他的善良、淳朴和可敬，使我总也忘不了。　

 于是我就问小虎，今年怎么没见老姜呢，而且他家门也锁着，怎么没看到他家一个人呢。

 “咳！”小虎长叹了一声，神色马上变得悲戚起来。接着他就给我们讲起了一个让人难过的故事。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老姜在县城上过几年中学，也算个知识分子，早些年在村里还当过民办教师，从学校退下来后开始经营果园，后来又学着养蜂，去年油菜花开的季节，68岁的他独自去几十里外的菜花岭放蜂，露宿野外，得了风湿性心脏病，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在乡镇卫生院治了很久，花了很多钱，医生说快好了，让回家好好养养。谁知过了不久老姜的病又犯了，这一次，儿子说让他进县城住院治疗，他看到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还要供养两个正在上大学的孙子，就硬撑着没有住院，找了位老中医看了看，抓了些草药回来熬着吃。

 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位“马大仙”出现在他们姜家庄。

 “马大仙” 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穿着一身长袍，挎着一个白布包，大约六十岁开外，看起来有几分狡黠和神秘。他是以为人治病的身份来到姜家庄的。

 “‘马大仙’给老姜治病了吗？他会给老姜带来好运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时，正午的阳光穿过山径旁大树的枝丫照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

 “哪儿啊，这个‘马大仙’神神叨叨的，也没见他有什么神丹妙药。他除了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一些让大家莫名其妙的话，包里还装着一些小册子和一些书呢！”小虎说。

 “书？难道他还讲书不成？”朋友小赵一边抓拍树上的几只美丽小鸟，一边抹了一把汗说。

 “好我的大作家呢，那不是你想象的经典文学名著什么的，那是一种叫什么XX功功法的书。”小虎说，“那天，他给姜大伯治病的时候，我正好从他家门前经过，我就悄悄躲在一旁偷看了一会儿，只见‘马大仙’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双手合十，微闭双目，口中念叨着什么，说是给姜大伯发功呢！身旁就放着几本宣传XX功的书。”

 “哦，那后来呢？后来老姜给治好了吗?”朋友小刘着急地问。

 “哪儿啊！病情越来越坏了，姜大伯原来还能下地走路，天气好的时候，他还端个小凳子出来晒太阳呢。后来跟着‘马大仙’练上了XX功，从来就没见他出过门。后来听说连路都走不动了。”小虎说。

 “这么说老姜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不解地问，“那不知‘马大仙’如何解释呢？”

 “‘马大仙’说，这是你心不诚，练功要心诚才能有进展，”小虎越说越生气了，“姜大伯都病成那样了，他还不让他吃药，还说什么只有心诚的人，练到最后就能转动腹部的X轮，到那时候，人就能百病不生，长命百岁什么的！”

 “哦，我看这个‘马大仙’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老姜家里的人都不来管管，他儿子也不着急？”小赵生气地抱不平说。

 “怎么不着急，看着他老爹越来越消瘦，一发病就会昏死过去，那天，儿子姜平娃找来了一辆三轮车，将他老爹抬上车，想要将老父亲拉到县城去医治。谁知道姜大伯苏醒过来后，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咳！造孽啊！也不知他那会儿哪来的那么大的气力，竟从车上跳了下去，然后就抱着一棵树，死活也不去医院，还说他的病快好了，他已经看到X轮在转动了，他的病就要好了！”小虎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这时候，山风吹过，几片黄叶从山径旁的大树上飘落了下来。

 “那后来呢？”小刘问。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一个麦收时节的清晨，那时天还没有亮。”小虎顿了顿，流着眼泪慢慢地讲述起来，“我正在睡梦中呢，忽然，平娃哥家里传来的一阵阵嚎哭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赶紧披上衣服跑出去。他家离我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只见平娃哥和他媳妇凤儿嫂子扑倒在姜大伯的身上痛哭着，可怜姜大伯瘦得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枯瘦如柴。他去了，他再也听不到儿子和儿媳妇的哭喊声了。但可悲的是，他的枕边还放着厚厚一摞宣传XX功的书籍。”

 “都是让XX功给害了！看来这个邪教真是害人不浅啊！”小赵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一边向远处扔去，一边气愤地说，“应该把那个‘马大仙’绳之以法，看他还敢再害人不！”

 “‘马大仙’早就跑了，不仅害死了姜大伯，还骗了他两万多块钱呢！”小虎擦了一把眼泪愤怒地说，“这些都是平娃哥后来告诉我的，可怜姜大伯省吃俭用存下的血汗钱，都让那个骗子骗走了！平娃哥安葬了他的老父亲后，就当众烧毁了那些害人的XX功书籍和小册子，还见人就说是XX功害死了他的爹爹，让大家再也不要上法轮功的当了！后来，他就和凤儿嫂子一块儿外出打工去了。这就是你们如今看到他家门锁着的原因。”

 “噢，原来如此。唉！”这时我们已经爬到了仙鹤峰的峰顶，望着红红的太阳正向西边山峰下沉去，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将从山道上捡起的一把黄叶一扬手撒下去，看到一片片黄叶在山谷上空慢悠悠地往下飘落，心头忽然感到几分悲哀，几分伤感。

 我们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姜家庄取车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我忽然又想起了柿子树下那位善良的请我们吃柿子的白发老人，如果他还活着，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