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德彬:怀念母亲
作者:解德彬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 时间:2016-05-16 09:54

有生以来我还从没有为母亲写点东西,甚至也从来没有当面说一声“母亲节快乐”之类的祝福语言,因为我早就没有了这个机会,因为母亲早已离开了我们。

那是1978年“五一节”过后不久,我刚从老家回到西安的学校才几天,隔壁的十三嫂子就大老远骑自行车经多方打听来到了我的位于土门十字的西安市财贸学校,急匆匆的通过校门口的传达人员托同学找到了我,一见面就说“兄弟,快跟嫂子回家吧,你妈病重住院了”。虽然只轻轻的一句话却使我一时无语、哽咽在喉,我“五一”回家时妈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几天就……。没有思考的余地,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与同学打声招呼,向老师请了假,便跟着嫂子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赶。四个多小时后终于回到故乡并直奔妈妈住的医院里,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妈妈静静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生机的眼睛几乎是迟滞的、灰暗的,没有了一丝的光亮,身上仅有的余热和口中微若的呼吸说明妈妈还没有走开,她是等她在西安上学的儿子归来呢。但这时的妈妈已经什么话都不能说了。我跪在床前大声喊了一声“妈!你儿我回来了”,但妈妈的眼睛始终也没有睁开看我一下,脸上毫无表情的样子永久的刻在了我的心里。我回的第二天,医院就通知“赶快把人往回弄吧”,回到家里后就直接放在了前屋大厅里早已准备好的铺着褥子的硬木床板上,亲戚和邻居的大娘大嫂们赶快收拾给妈妈穿戴上那些提前准备好的寿衣寿裤袜子鞋帽,不多时妈妈就永远的停止了呼吸,告别人寰,随之而来的是我们姊妹和众位亲戚一场悲天动地的号啕大哭。三天之后妈妈安葬了,我又重返学校继续读书。

不知不觉间,妈妈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八年了。回想起妈妈的一生,可以用“清苦贫寒”几个字来概括。

妈妈是1946年19岁时嫁给我爸爸的,1947年便有了我的大哥。生完大哥后,妈妈的身体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奶汁产出,所以大哥生下后就一直寄养在舅家村里一户人家直到上学。我只记得大哥在西吴中学上学时妈妈曾带着我向大哥送了一次馍,这算是我见过大哥的第一面,后来大哥中学毕业后考上了“秦岭机器制造学校”,再后来就毕业分配到国营115厂上班工作。据说妈妈生我时奶汁也不够吃,我因此还在村里一户与我相差不到半岁名叫大桥的女孩家里吃过人家妈妈(我叫四姨))的奶,再后来这种情况好像还发生过。在我的记忆里,我还懵懵懂懂时妈妈曾因乳房疾病住进了兴平县西关的人民医院,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痊愈出院。我在陪妈妈住院期间还认识了兴平县人民剧团的秦腔名角焦晓春老师(准确的说,是她认识了我),因为焦的母亲和我妈妈在同一个病房里,两人的关系也处得非常好,焦晓春还开玩笑说过让我给她当干儿子呢。此事虽然没有了下文,但焦晓春的名字也从此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回想起来,要是这事当时成真了,那她一定会让我跟他学唱戏,那我现在也就可能成了一个唱戏的名角了。

妈妈前后一共生了至少七个孩子,二哥不知几岁时便夭折了,小妹也是在半岁左右时就夭折了(我记得我还给小妹喂过饭呢),活下来长大成人的只有我们姊妹五人,即大哥、大姐、二姐、我和弟弟。可最不幸的是大哥于1976年冬季在刚满三十周岁时也因煤气中毒而暴亡于单位的单身职工宿舍里,妈妈的身体也是在那个时候以后慢慢垮下来的,当然这肯定也有精神上受打击的原因。老来丧子毕竟是人生之大不幸啊!

妈妈婚后的时代里,农村也和全国一样,经历了“一化三改”、“吃食堂”、“大跃进”、“大炼钢铁”、“人民公社”、“文化革命”等一系列运动,哪一场运动都没有让人安定过、消停过,每一场运动几乎都是人海战术、全民参与。虽然人民公社后农民走上了集体化的道路,人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较大变化,但土地不产粮食或出产的粮食除交过公粮后分配给各家各户的也不多。绝大多数家庭还是口粮不够吃,春夏接不上,其中娃多就是一个重要原因。那时的农村里哪家不是四五个、五六个孩子呀!而要照顾孩子们吃饭长身体,家长们只有勒紧自己的裤带,好尽量让孩子们吃个半饱。

在我的记忆里,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吃树皮馍、谷糠馍、油渣馍的瓜菜带的日子的确发生过,小孩子拉大便常常都挣得要死,甚至需要家长用棍子抠出才能完成,其狼狈和惨烈状是十分吓人的。试想一下,小孩都这样了,更何况爸爸妈妈他们大人呢?也不知他们当时是怎么忍受的?即使是到了二十世纪70年代我们家的口粮也一直不够吃,在两位姐姐家借过粮食,在惠子坊我姨家借过粮食,在北吴我高中同学家借过粮食,从茂陵车站扒黑箱火车在渭北旱原上澄城县醍醐车站附近的农村用带去的干辣椒换过当地人的红薯干,回来后再拿红薯干到南马养猪场里换回玉米用于接济家里的生活。这些可都是妈妈与我们做儿女的一起度过的“食不饱腹”的艰辛岁月呀!

记得妈妈第一次发病是在1975年的冬季,当时我高中毕业一年后在秦岭深山中陕西省宁西林业局十六队干采伐树木和给汽车装木料的森工活儿,突然一个加急电话把我从那个山中呼唤回去。原来是妈妈在家里晚上剥玉米时突发脑梗而不省人事,多亏当时爸爸联系大哥连夜把妈妈送到了秦岭职工医院,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和护理下妈妈终于转危为安回家休养。但从此妈妈也就成了个半残的人,右手和手臂没有一点知觉、不能干任何事情,右边腿脚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起路来极不方便,行动上就谈更不上自由了。妈妈后来去世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这种脑中风病二次突发导致的大面积脑出血的缘故,间接原因是大哥去世后大嫂和妈妈之间的生活矛盾不和谐引发的。哎!没办法,谁让咱家穷呀!穷了就矛盾多,矛盾多了就……

妈妈出院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要用架子车拉上或自行车驼上妈妈,到兴平县东环路上的城关中医医院找老中医进行针灸治疗。好在后来妈妈身体精神恢复的都还可以,思维也比较正常,说话也能听的清楚,有时一只手还帮我一块儿烧锅做饭。因为两个姐姐都出嫁了,爸爸还要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养家,弟弟当时正上高中,只有我在高中毕业回家务农一年后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会计在农村可算是一个轻松活儿,有一些自由调配的时间,所以我那时就担负了家里做饭的基本任务,妈妈也就成了我的帮手和指导老师,由此我也就学会了做饭、蒸馒头等农家最基本的茶饭活儿。味道虽然不一定鲜美,但能让爸爸妈妈吃上一口热饭还算是做到了。

妈妈,在您去世的好多年后我几乎每年过年回去都要和村子里与您年岁相当的大娘大婶们聊天,听她们讲您年轻时的故事。她们说,妈妈是一个很本分甚至很老实的庄稼妇女,妈妈一辈子干活从不偷懒、从不耍奸溜滑,妈妈也从没有向外人发过脾气,所以生产队里但凡有需要两人干的活儿,大家都愿意与妈妈您结伴搭伙干活。好像在家里我也从来没有看见或听见妈妈和爸爸为什么事情吵过架、斗过嘴,除二姐由于性格过于倔强的原因被妈妈多次训斥过、甚至动手过之外,很少见妈妈对其他哪个孩子高声过、斥责过。这些我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不知二姐现在还怨恨妈妈不?想必妈妈现在也后悔当时这样对待过二姐了吧?

村里人还说,妈妈一辈子是个没有福气的苦命人。是的,妈妈真的不是享福的命,妈妈只活了虚龄52岁。大哥工作期间,妈妈没有去大哥那里住上哪怕一天时间;两个姐姐出嫁后,妈妈也没有到她们家里住过一天;眼看着您的儿子我也就要毕业分配工作可以挣钱养家养您了,眼看着再过几年农村就要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到户的好政策能吃饱饭的日子不远了,妈妈您却走了,而且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留下来的是儿女们没有尽孝的也无法弥补的终生遗憾以及我们对您的无尽的思念,更不用说让您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了。

妈妈,在您离开我们之后,爸爸独自扛着生活的重担,在给我和弟弟娶回媳妇的三十年后也无疾而终地随您而去了,好在爸爸走前一点罪都没受,一天医院都没住。爸爸现在离开我们整整三年了,想必您已经在九泉之下与爸爸相聚也三年时间了。有了爸爸的陪伴,妈妈的生活一定不再寂寞吧?

妈妈和爸爸一样,一辈子既勤俭、又干净,妈妈的茶饭做的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屋子地面上始终是干干净净、案台灶台上永远是整整齐齐的。尽管妈妈后来手脚不方便了,除不能很好的独立做饭外,仍然还主动打扫屋里地面的卫生,总想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妈妈还是一位手巧的女人,在我们姊妹还小的时候,爸爸身上和我们姐弟身上穿的所有衣服、脚上蹬的所有鞋子都是妈妈亲手一针一线为我们缝制的,后来姐姐们长大了就慢慢接替妈妈干这些手工活了。

我们小时候的生活虽然清苦贫寒一些,但爸爸妈妈的关爱和温馨的家庭氛围还是永远值得怀念的。

妈妈,我觉得可以告慰您的是:您和爸爸身上所具备的勤俭持家、爱惜粮食、生活简朴、和亲睦邻、诚实本分、与人为善的优良传统和美德您的每一位儿女都完全继承下来了,并在孙辈们中间不断发扬光大着。尽管在有些人看来这并不算什么,但我认为这就是家风,这就是中华民族得以生生不息繁衍发展的传统美德!

最后说一句,祝妈妈母亲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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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德彬,男,1956年生,供职于工行陕西省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