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民:关中“面肚子”
作者:张会民 | 来源:丝路金融文学网  | 时间:2016-03-29 13:40


关中“面肚子”

文/张会民


关中平原有秦岭渭水的滋润,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风调雨顺,历史上最早被赞誉为"天府之国",亦称"八百里秦川"。关中平原盛产小麦,小麦出粉率高,筋道白皙,易揉易和。有这些先天的优势,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最早就想着法子把麦面捏弄出了各种面食,享受着上天赐予的营养和美味。多年来的饮食习惯,面食成了关中人必备的食材,肚子中每天都要装进去些面食,"三天不吃面,肚子慌乱转",问到关中人饭食要求,总会微笑着拍拍肚皮:咱这块是"面肚子",咥一碗面比吃啥都好!关中人去外地出差会友,山珍海味"面肚子"吃不惯,总是打听寻找面馆,指摆着面馆老板做上一碗不太地道的粘粘面,调上红红的辣椒,安慰早已饥渴的"面肚子"习惯。在外地工作生活回到家乡的关中人,下了车第一件事,先是跑到自己记忆中的面馆,不言不传地埋头吃上碗面解个嘴馋,才算真正回到了家。面食情结已深入到大伙的骨髓,形成了极富特色的"面肚子"文化。

关中人脸方口宽,喜好吃面,创造出的面食样样很多,而且各地的特色也不尽相同,走在关中任何一个城市的街道,琳琅满目的面馆招牌伴着各种做面时的动作手势、吃面时的投入吃相,形成了一幅惬意舒适、安逸自足的面食文化图卷。"生意做遍,不如卖面",街道里饭馆人气最旺的肯定是面馆。西府的臊子面、摆汤面,户县的软面、棍棍面等等,形成了西府面食的特色。渭南一带有大力的手撕面、炉齿面,澄城的扯面、旋面,韩城的撅面,蒲城的刺角面,华阴的大刀面,合阳的踅面、糊卜,临渭的饸饹等等,加上新疆的拉条子拌面、兰州的拉面、山西的刀削面,各种面馆星罗其布,摆布在一街两行。宽面、细面、硬面、软面、汤面、干面、清水面、粘粘面都使出浑身解数和绝招妙方吸引招待着四面八方的"面肚子"朋友。

关中人每天的午饭必定是各种面食,一天不进些面食,就感觉没有见饭,浑身无力,精神不振,干活做事就像霜打了似的来不了劲头。慢慢地把面食也融入到各种节气和婚丧嫁娶过事中。老人过寿要吃长寿面,腊八节要吃腊八细面,丈母娘招待新女婿要吃鸡蛋臊子面,过事结束答谢乡邻要吃散场面,迎接远方客人也要招呼吃迎客面。特别是大年三十要吃宽片片面,也叫吃钱串子面,狠不得把擀好的面劙成一尺宽,二尺长,年满月尽端一老碗面吃进"面肚子",祈求来年多挣些钱币票子,广进财源,幸福美满。

做面食程序不复杂深奥,面和好后要放置一回,称作醒面,醒完后进入揉这一关健步骤。"捂到的醋,揉到的面",揉面要实在使劲,讲究揉至"面光、手光、盆光",才算揉搓到位。用擀面杖擀面是个技术活,心灵手巧的关中妇女三下五除二就能将一疙瘩面团擀出来,而且薄厚均匀,筋道光亮。再经过劙面、下面、煮面、捞面环节,就剩下调面吃饭了。调面的调料、菜品样样很多,味道好坏在于对调料和火候的拿捏搭配,最简单的要数油泼面。给捞到碗的面上放些葱、姜、蒜、盐和干辣椒面,将滚烫的熟油泼在辣面子上,只听"丝拉"一声,满屋飘香,面味、油味、调料费掺杂在一起,馋得人口水直流,食欲大增。端上面碗,捏上两轱辘大蒜,踅摸到村巷中央,圪殧在碾盘上,边吃边谝,吸入一口面就上一口蒜,直到吃得嘴上流油,额头冒汗才算过瘾。吃完再喝碗原汁面汤,压上半截蒸馍,然后有节奏地拍打着肚滚腰圆的"面肚子",点上根纸烟,伸长脖子吼几嗓子地道的秦腔,关中人生活的滋润惬意,逍遥自在,皇上看了都会羡慕眼馋。

鸡蛋罐罐

过去农村家家户户的案板下都放着几个瓦罐,瓦罐底部盛装着日常食用的豆子、小米,上面摆放着收藏的鸡蛋,鸡蛋装满瓦罐后,用盖子盖好,能存放大半年时间,大家都把这种瓦罐称作"鸡蛋罐罐"。

在那段日子相对清贫栖惶的岁月里,庄户院落养鸡成了微薄的收入来源。家家院内房檐下都建有鸡窝,鸡窝一般长约五尺,高约三尺左右,能满足五、六只鸡晚间上架。鸡窝顶上有用砖垒的几个供母鸡下蛋的专用下蛋窝,下蛋窝内铺垫有麦秸,麦秸经母鸡长时间睡卧,变得光亮平整。天蒙蒙黑,搜寻啄捡了一天吃食的公鸡、母鸡相伴着就进窝上架了,家里人小心地关上鸡窝门,用砖头石块顶好,才放心地上炕休息。从零晨三点开始,公鸡伸长脖子,每隔一个时辰就打鸣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声音响亮,提醒人们快些起身,上地干活。鸡鸣三次,天就大亮,早起的家人首要的活计就是揭开鸡窝门,清点数量,让憋屈了一夜的鸡群尽情舒展筋骨,早点吸入新鲜空气,接受阳光的照晒。

冬季交九后,一九一阳生,"五九、六九,河里水吼",这时候大地开始解冻回阳,阳气上升,也赶上了腊八节气,歇息休养了半年的母鸡就要开始下蛋了。"鸡吃腊八面,必然爱下蛋",腊八节做熟的面条,要喂给母鸡吃一点,分享了腊八面后,母鸡悠然自得地来到下蛋窝,不一会,便"嘎嘎…哒"地鸣叫着,这时,手伸向下蛋窝,取出一个还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暖在脸上、手上,忍不住偷笑着观看欣赏,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鸡蛋罐罐中。母鸡每天只能下一个蛋,连续产蛋八、九天后要歇息一天,一直持续到来年三、四月,伏天到了后就停了下来,准备的鸡蛋罐灌也早已装满。

天气热起来后,在鸡蛋罐罐中精心挑选优质的鸡蛋贰拾壹个,给老母鸡准备好孵鸡娃的暖窝,将鸡蛋在母鸡翅膀下摆放好,就要孕育新的生命了。老母鸡隔几天,都要用嘴尖小心翼翼将鸡蛋翻动挪移,在温暖的翅膀下慢慢孵化,到第贰拾壹天,各种颜色毛绒绒的小鸡娃在老母鸡"咕咕咕…"的叫声中竞相破壳而出,给鸡蛋罐罐中添加鸡蛋的成员又多出一群来。

鸡蛋罐罐是一家人的"钱箱箱",柴米油盐、学生学费、日常花销,都要靠卖些鸡蛋。上街跟会前,要"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地数好,拿到集市上讨价还价,换取银钱。老人娃娃过生日过岁,大清早就蒸熟几个呈放在面前。有贵客临门或管教师饭,都要加些韭菜相拌炒熟装盘上桌,表示尊重和热情。家人出远门,口袋里必定装着一包煮熟的鸡蛋,走在路上咬一口,浓浓的牵挂和问候似乎就在耳边。"丈母娘见女婿,高兴地杀母鸡",女婿进门要端来一碗"白开水煮鸡蛋",上桌吃饭要给炒鸡蛋,面条碗底还给藏放着两个熟鸡蛋。有一新女婿第一次上门没把持住,鸡蛋吃了无数,回去后竞然得了胃痉挛,捂住肚子痛了几天。

那时候的鸡蛋罐罐内装着一层层收来的鸡蛋,也装着一家人对生活的指望和期盼,更是装进了浓厚的亲情和至今难以忘却的满满乡愁。想到这些,案板下的鸡蛋罐罐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