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外婆
2019-11-01 | 作者:田继恩  | 来源:丝路金融文化网

   今天是我外婆诞生的纪念日,我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遥远的童年时代。

   外婆是我自从记事起,第一个与我有肌肤之切的女人,也是我此生第一个深爱的女人,正是这个小脚婆婆用羊奶哺乳着我渐渐长大。五岁之前,我都是在外婆家的那个黄土村落里,和外婆相依为命而渡过的。那时的农村,每当夜晚来临,家家户户只能点亮煤油灯。为了节约灯油,外婆家基本都是天刚黑不久就灭灯睡觉。于是,我便被外婆虚构的那些可怕的鬼怪故事,吓得早早地就扑向她的怀中,小嘴巴总是吮吸着外婆的乳头进入梦乡。

   每逢风和日丽的日子,外婆便带着我和她家那个大花狗,一起从她家居住的塬上去人烟稀少的山里挖野菜、摘野果。在那里,我认识了赶着羊群的几个小牧童,于是,我趁外婆忙碌的时候,就带着我的大花狗与小牧童们在羊群里嘻耍,我总是在几个小牧童的帮扶下,骑着那只最大的、头上长着两个尖角的白色头羊狂跑,这也是我童年时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可能是太穷的缘故,当我稍大一些的时候,便总是觉得饥饿,几乎从来都吃不上白面馍和肉类食物。尽管外婆总是偏心我,偷偷地在窑洞顶天上的篮子里为我藏着一些母亲托人从城里捎来的饼干之类的食品,但大舅家的两个调皮的小表哥,却无缝不钻,防不胜防,这点可怜的食物总被他们悄悄地偷走。

   那时候唯一能吃到肉类和白面馍的机会,便是村里有谁家过红白喜事。每到那时,外婆便带上特意蒸的20个白面礼馍,领着我去这家吃席,但我总是被外婆抱着,两个人只坐一个位子。一场席吃下来,外婆几乎都在喂我吃,她自己能吃到嘴里的很少。此后,每当嘴馋想吃肉时,我从心里就盼着村里有谁家能快点娶新媳妇,或者谁家老爷老太能早点升天。因为我知道,只有发生这些事情时,外婆才能带着我去吃席。那时候,我总是跟着小舅舅亲昵地把外婆称为“妈妈”。

   那个时代的农村,方圆几十里只有一个民间医生,若非太大的病,一般都不会花钱请医生诊治。家里若谁得了头痛脑热或感冒发烧之类的疾病时,都是由家里老人为其用迷信方法缓解病痛。我至今记忆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在我感冒发烧时,外婆用她惯用的法子为我治病。她让我头朝炕沿平躺在土炕上,闭上眼睛,在我的额头上盖上一条用凉水浸湿的小毛巾。然后,她用一个吃饭的大海碗装满凉水,手握六双筷子,先设法让筷子在碗里站竖着。这时她也闭上眼睛,将双手合十祈祷,像念经一样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突然间,她睁开双眼,一把将碗里的筷子打飞出去,似乎是将恶神野鬼赶出了家门。等我一觉醒来时,果然轻松了许多,再等到第二天,病就好了。我至今都觉得很神奇,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现在感冒了,不知能否用这种方法医治,假如外婆还活着,不知还能为我治病否。

   那年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当我从梦中醒来时,看到外婆一脸的喜悦,她给我的小嘴里塞了一块水果糖。外婆用疼爱的眼神,示意我站在炕边向窗外看。这时我透过玻璃,看见一个脸很白的大姐姐,她正在院子里弯腰使劲儿地扫雪。突然,这位穿着方格子长外套的大姐姐看见了我,她竟冲着我笑,我立刻胆怯地把头藏起来,然后大声呼喊着妈妈,一头扎进外婆的怀里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扫完雪的大姐姐进了窖里,外婆赶紧摇着我的头,让我快点叫她妈妈。就这样,我约五岁半时才第一次见到了我的母亲 。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我父亲在县里担任副书记、母亲是县一中的教师。由于“文革”受到冲击,我父亲被造反派革了命,父母亲都被限制了自由,只好托人把还没有记忆的我送到乡下的外婆家寄养。也就是在这个冬天,我告别了深爱的亲妈(外婆),被陌生的母亲带回了城里。

   记得当时母亲用自行车推着我与外婆告别时,我一直在哇哇大哭,直到外婆答应我开春后到城里看我时,我的脸才紧帖着外婆的脸停止了哭声。回城之后第二年春天,外婆竟然没来看我,但我却从此开始上学,由于母亲教师职业特有的那种严厉,使得我一直到上了初中,才在母亲的强制下勉强开始把母亲称呼为妈妈,而且极不自然,总觉得叫不出口。

   1979年,70岁的外婆去世了。我以前只知道外婆姓孙,不知道外婆的名字。外婆去世时,我才听一位老道人在祀奠外婆时,称她为“孙氏”。以后曾无数次回忆起外婆的容貌,外婆长相很美,身材苗条,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典型的娥蛋脸,皮肤白皙,一双小脚每天都会打理一次。

   我长大后回到外婆家的村子,向几位老者打问,才知道外婆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因残遭马家军欺凌,家境败落,后经人作媒,十八的外婆便由驿马关重镇之地的娘家,嫁给了世代为农民的外公。因外公自幻拜师学艺,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木匠,所以才有能力凑钱娶回我外婆这样一位美女为妻。也正是因为外公有木匠手艺,加之外婆又特别偏爱我的母亲,所以我的母亲才能在封建思想严重的“重男轻女”时代,仍然能够有机会成为一名师范毕业生,为她后来在教师的岗位上获得“国家级劳模”奠定了良好的文化基础。

   人的许多习惯都缘于童年的初心,古人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至今为止,我骨子里的真诚与善良、节简与纯朴等习惯,都缘于童年时外婆的启蒙与教育。我爱你,永远怀念我妈妈般的外婆!


  作者简介:

   田继恩,甘肃庆阳人,南开大学保险专业毕业。分别在中国人寿保险甘肃省分公司、中国人寿养老保险陕西省分公司,从事金融保险理论研究与实践长达28年。曾在《人民日报》发表署名文章被刊加评论员文章登载,多次在《甘肃日报》、《甘肃电视台》、《兰州晚报》、《兰州电视台》,以及《中国保险报》等报刋发表稿件,曾多次荣获甘肃金融新闻优秀稿件奖,撰写的文章被收编在由新华出版社丛书编委会出版的《光辉的历程》大型纪实文集中,曾被聘为《中国保险报》特约记者。现为中国人寿养老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陕西省分公司党委委员、纪委书记、工会主任。